周围数名散修听他言辞激烈,神情哀痛,显是与自家门主有着匪浅干系,一时面露惑色,面面相觑。
白萱面色沉静,又道:“门主走前最后的遗愿,你知道是什么吗?”
谢留尘心跳几乎静止,他似乎已经预料到白萱接下来要说什么,心中有个声音在疯狂大叫:“别说,求你别说……”可他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了。就听白萱一字一顿道:“门主去世前,要我们不得伤害你一分一毫。”
谢留尘听闻此言,呆立当场,只觉满嘴又涩又苦。
白萱愁容满面道:“你走吧。我们不会伤害你,却也不可能再对你有好脸色了。”
何所悟道:“哼!我只答应门主饶他一次,却没答应会一直放过他!”他转过身,不愿再直面谢留尘,冷声道:“这里不欢迎你,你滚!滚得远远的!不然以后见你一次杀你一次!”
谢留尘像遭冰水浇了头,连手指头都麻得不会动了。他木然环视周遭散修神色,见杀意汹涌者有之,横眉怒目者有之,侧目漠视者有之。不远处的门边正站着郁郁寡欢的纪清,他神色落寞,面容憔悴,也是怔怔然看着谢留尘。谢留尘心中又是一痛,他如行尸走肉一般,抱着那条狗,心神恍惚地走了。
神情麻木来到灌木林中,浑不注意,教一道带刺的斜长荆棘划破脸颊。他哪里顾得脸上刺痛,只是毫无目的地乱走乱逛罢了。
他心中是不相信商离行已经死了的,但几经思索,又忽而想起自那日跳下千重影壁之后,商离行脸色一直就不太好。说不定……说不定他身上的真气至始至终就没恢复过!所谓的好转其实都是装出来的!
他想到这里,心顿时凉了半截,当下狠狠拍碎了拦路的树枝,满心不甘,满心不解,只想求一个答案。
当夜起了月晕。谢留尘将老黄狗安置在山林一处荒屋中,悄无声息潜入了秋水门。一路畅行无阻,来到昔日居住院落。只见商离行所居院落大门紧闭,黑灯瞎火。他见四下无人,便翻墙进院,无声落在石板地面上。凭借往日记忆,几步掠到商离行的厢房,推开门,走进去,也是一派昏天黑地。
在房中好一阵搜刮,几乎将整间房子的地皮掀起,也不见商离行的踪影,越是不见人,他的心越是慌乱。他在黑魆魆的房中沉思片刻,心道:“或许是商离行算到我会来找他,所以事先藏了起来?”此种念头一出,他的心反而定了下来,满心思索着要如何将这狡猾的商离行引出来。
“唉,你为何就是不信呢?”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哀怨声音。他回头一望,见白萱正提着灯笼站在厢房门口。他此时最不敢面对的人就是白萱。见她到来,谢留尘讷讷喊了一声:“白姐姐……”
白萱款款走进来,低声道:“白日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为何还是不死心?门主他可以原谅你,我们却不能。”
他满腹心酸齐齐涌了上来,声音干涩唤了一声:“白姐姐,我想见他一面。”
白萱觑他一眼,低叹道:“谢师弟,如今你还认不清事实吗?若不是门主走前留下遗愿,你以为你还能安然活到现在吗?”
谢留尘低下头,小声道:“我会向他赔罪,说声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他。”
白萱声音一直压得很低:“当年门主带我们创立秋水门时,我们都还很小,连给那些大人物抱剑的资格都没有。一路走来,受过多少白眼,又遭过多少冷言风语……这么多年了,你以为,门主在乎的还会是这点小小误会吗?”
谢留尘难受至极,想张嘴反驳,心中却酸酸涩涩,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白萱又道:“那日门主将你抱回秋水门时,我见他虽一直没说话,脸上的欢喜却是瞒不了人的。相识三百年来,我未曾见他露出过如此情绪外放的时刻。可能那时连他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意,我却是将一点一滴看进眼里的,以为门主只身多年,终能遇到真心之人,却没想到到头来——”她摇了摇头,脸上现出失望神色,缓缓道:“你终究还是不懂他。”
谢留尘面上遍布愁云,听白萱寥寥几句,一直在避重就轻,显是商离行宁愿诈死隐世,也不愿见他。他心里也不知为何越来越难受,声音涩然道:“你不愿带我去见他是吧?好,那我自己去找他!”说着又拂袖转身,准备继续在房中鼓捣下去。
“若门主还在世,定不愿再见此场景。谢师弟,你又何苦,让他走得不安心呢?”
“轰隆”一声,一道惊雷砰然落在谢留尘耳畔,他猛地止住脚步。若说白日里门外那番话只是给了他当头一棒,那此时此刻,在这暗夜中的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恐怕从此失去什么了。
随着电闪雷鸣相继出现,门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谢留尘与白萱受雨声吸引,齐齐望去,见院中斜风细雨,残花落地。白萱将手上灯笼递过来,道:“将这盏灯拿走吧,此去一路,风雨如晦,世道未明,愿它能照着你走下去。”
谢留尘心中寂寂,默然接过灯笼,走了两步,刚要跨出廊下,又回身问了一句:“白姐姐,我最后只想要一个答案——他,真的死了吗?”
白萱倚在门边俯视着他,目光垂怜道:“死了还是活着,有这么重要吗?你会在意吗?”
谢留尘身体一颤,白萱又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秋水门了。”
谢留尘再也不敢回头,茫茫然走进风雨中。他一刻都不敢留在这里了,迎着阴风晦雨,脚踩雨水,疾步冲出秋水门。却第一次发现,原来这条走了多次的路,竟如此漫长。
等回到山林中,全身已然湿透,手中灯笼也是遭到雨水淋透,早熄灭了。他将被淋得不成样子的灯笼放在屋前,双目又涩又酸,脑袋也一直嗡嗡作响。一声声哀怨凄凉的狗叫声将他唤醒,他推开荒屋的破旧门扉,见草屋屋顶破了个三尺大洞,荒屋里的老黄狗被铁链拘住,走不得,教雨水浇得全身淋漓,雨水在它身上走了一遭,顺着狗毛滑落在地。真是好不狼狈。
那狗兀自哀叫挣扎,见他到来,双瞳立时露出委屈神色,谢留尘不禁失笑,正欲走上前为它解开铁链。老黄狗突然将身子来回剧烈甩动,抖落全身雨水。谢留尘措不及防,身上唯余没有被雨水打湿的前襟也尽数作深了颜色。
谢留尘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解了狗链,将它抱往屋内干燥之处,运起真气,为一人一狗烘烤取暖。一只手轻轻抚摸身旁修明剑剑柄,心中百感交集。
第五十一章
雨下了一整夜。翌日醒来,又是一片风和日丽。谢留尘不敢再与秋水门的散修碰面,决意放弃北岸的千重影壁,前往西边海岸渡海去往北陆荒谷。
走过莽莽苍山,迎着日月星辰,不疾不徐朝着既定目标赶去。多年寻寻觅觅的真相一朝获知,心中似乎没了以往那般患得患失的心绪,他也不想再去理会各族间那些恩怨了,只想去他的族人身边,去看看兽族到底住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日,他下了高山,在凡间一处路边茶馆里稍作休息。跟随身边的老黄狗在山上接连三日没得东西吃,早饿得奄奄一息了。他叫茶馆店家取来一碗清水并几个烧饼,喂给那只可怜巴巴的老黄狗。
一人一狗怡然自得间,又自茶馆门外进了三人。谢留尘微微抬眼望去,见那三人衣着样式统一,隐隐间真气流动,可见是什么大宗门弟子。他屏气收神,不教那三人察觉此处另有修士在场。那三名修士坐下后,向店家要了一壶清茶,开始絮絮叨叨聊起天。虽掩低了声音,但只能骗过凡人的双耳,却无法防止修士窃听。谢留尘也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暗自将那几人的话悉数听进耳。
只听一阵无意义的打趣说笑之后,三人开始转而谈起它事:“西涯山那妖族近日里安静得哪,也不知是否真与各大门派掌门达成了什么协议。”
另一人道:“听说步蟾宫、云山剑宗都有弟子死在妖族手上,他们竟咽得下这口气?”
那人道:“咽不下又如何,难道要为了几名普通弟子开战?不是我说,太平日子过久了,谁都不愿再起战端。”
这时那第三人突然插嘴道:“我可听说了,那散修之首其实早被暗杀了。”
谢留尘听到这里,心中重重一跳。
他身边的同伙急忙连声惊道:“这可不得胡说呀,那商离行何等修为,怎会有人轻易伤害到他?”
那人听他同伴满心不信,于是将话透露更多:“我听内门弟子说了,五日前妖族宴请各大掌门前去西涯山,那散修没去,最后去的竟是他的结拜兄弟。这还不能说明他死了吗!”
一人揣测道:“难不成是他们怕影响时局,不敢将死讯公布?”
另一人赞同道:“有可能,秋水门三百年来一直紧盯魔族不放,那人若死了,且不说妖族如何,光就北陆魔族那边,怕就要动手了。”
一人又问道:“这可就问题大了……那内门弟可有透露他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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