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离行上前一步,将黑袍人护在身后,以自身广袖玄衣阻挡修士愤怒目光,缓缓道:“现在不是追究谁是谁非的问题,大家先冷静些。”
散修中突然发出嗬嗬冷笑之声,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随之响起:“不知道门主一心维护这个魔人,到底是什么用意?”商离行循声望去,见其中有名散修横眉冷对,面色不虞,而余下散修面色也是惊疑不定。原来商离行多次不顾立场维护黑袍人,散修们看在眼里,早就有所不满了,先前慑于商离行的威压,分毫不敢多言,但眼下被困多时,心生怨怼,俱是一并发作出来。
商离行板起脸,抿紧嘴道:“我要护什么人,还需要向你交代?”
那散修被商离行堵了一下,脸色涨红,气冲冲道:“门主竟然为了一个不知来历的魔人,与我们起争端,是觉得自己本事厉害,一个人就可以撑起秋水门,还是觉得这人本事在我们之上,想招他进秋水门,好将我们取而代之?”
何所悟横剑在手,冷冷喝道:“你他娘的胡说甚么!”
那散修梗着脖子道:“若不是他有问题,为何要将我们带进这里?”
何所悟也不禁怒气一涌:“方才他不是说他也不知道吗?若是他有问题,为何还要跟着我们进来送死?”
那散修哑口无言,兀自冷哼一声。
曲空青也在旁拍掌笑道:“好一个为天下为人族的散修同盟,这魔族还没消灭呢,自己人就先斗起来了,有意思……”
商离行嘴角轻提,脸色一冷,又回头望了黑袍人一眼,见那人半侧着身,一动也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脸色稍霁,忽然展颜一笑,悠悠道:“我商离行既然敢创立秋水门,招纳天下散修,自然是有些本事的。别的不说,单就破阵灭幻这一点,商某认为,在场恐怕没有一个人比我更强。有本事,你不要跟着我,自行找出路去。”
那散修闻言色变,心知商离行所说绝非意气用事,但他并不通晓法阵,修为又实在一般,不然也不会跑来加入秋水门,仰人鼻息,听人差遣,而如今冲动之下得罪商离行,又要如何靠一己之力走出幻境?于是一张红脸转怒为忧,手足无措。
商离行又轻笑道:“我相信在场诸位肯自愿加入秋水门,为天下人奔走效力,定然是有些真才实学的。商某不才,愿为天下人求一个福祉,也愿为天下散修求一个容身之处,只盼人族万世安宁,人人都能得其所愿……不知诸位可否愿意与商某一道?”
其余散修又讪讪道:“门主客气了。”“我们当初加入秋水门就是冲着门主的气度来的。”
曲空青感慨万分道:“商门主真是厉害啊……四两拨千斤,一下子就将境界拔高不少哇。”
商离行又指着黑袍人道:“唉,这名魔人本性不坏,在洞中一次次出手相救,甚至主动告知魔族入口,诸位也是看得到的。我看他只是被魔族蛊惑,一时蒙蔽心智,有心将他救出泥淖,重归本质真我,诸位觉得商某做错了吗?”
众散修静了片刻。那与商离行争吵几句的散修这时突然道:“门主说得对,是我意气用事了,不考虑门主的用心良苦,真是太不应该了。”说罢上前几步,朝商离行行了一礼,以示赔罪。他开了腔,余下众人就敢说话了。众人开始谈笑自若,气氛复又热切起来。
商离行微微噙笑,欣然受之。身后却突然有道声音响起:“你平时就是这么爱说套话的吗?”
商离行怔愣一下,转身看他,大惑道:“什么?”
黑袍人讥讽道:“我说你很虚伪。”
商离行愣神片刻,静静看着他,突然又笑吟吟道:“原来我在你心中竟是这种人吗?”
黑袍人即刻反问:“难道不是吗?”
商离行始终笑意不灭:“你因看不惯我的行事准则,便处处以偏激想法看待,我在你眼里,做什么都是错的,说什么话都是假的。”
黑袍人道:“那你如何证明你说的话都是真心话?”
商离行目光哀怜,像个师长一般循循善诱:“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有这般重要吗?不管真话假话,说的多了,听的人多了,也便成了真话,我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从我这里听到什么。他们想听什么,我便顺着他们说什么,这对他们来说才是真话。”
黑袍人轻哼一声:“所以我才说你虚伪。”
商离行复又笑道:“你又不是我,怎知我说的不是我的真心话呢?”
两人莫名其妙地搭着话,竟也说了个有来有往,商离行言笑晏晏,显是乐在其中了。这时纪清凑过来问道:“门主,现在我们该主动寻找出路还是等下去?”
曲空青嘻嘻一笑:“等?等什么?等有人来救我们?还是等幻阵自己消失?不是我说,你这想法忒天真了些。”
纪清神情突沮,啊了一声:“可是——可是我们又要怎么找出路?”
商离行与黑袍人调笑几句,接道:“改风变水,穴眼在中。法阵集结,必有漏洞,我们须先找出阵眼,再行突围之计。”
又续道:“天上那片红云一直不动,便是最有可能的突破点,我们朝着红云的方向行去,相信便能找到阵眼所在。”
于是在场散修纷纷道:“门主说得对。”“我们听门主的。”
商离行慨然道:“那大家便随我出发,找出阵眼吧。”将衣袍一摆,踏上沙石,沿着荒山小路下了山。他一向习惯牵着黑袍人走路,此时也是自然而然拉着他当先走了出去。
曲空青拉着纪清道:“我们也去看看吧,好比死守的好。”纪清微微点头,跟着商离行脚步,何所悟也跟在身后。
身后众散修也急忙迎上,朝着那天际红云一往无前而去了。
……
众人所在之幻境,分明与千重影壁之外的山景毫无二致,连那路边含羞绽放的无名野花都像了个十足十。但相较于现世空间,此处笼罩着一层说不出来的沉闷,灌木林中无半分鸟叫声,山泉成了一汪凝冻死水。众散修在边界戍守已久,对千重影壁的一草一木再是熟悉不过,纷纷叹道也不知究竟是哪位大能如此大手笔,夺天地造化,仿山川毓秀,运化出这一方是真非真的乾坤天地来。
商离行听身后众散修窃窃私语,不时惊呼,不免边走边笑道:“你们瞧这朵花跟现世的花长得一样,以为有人范水模山,仿造出千重影壁的一花一树来。但其实并非如此。”
众散修闻言惊疑道:“门主此话怎讲?”身旁的黑袍人也停下步伐,驻足细听。
商离行道:“说起来也没有什么高明的,一切都不过是障眼法罢了。你们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以为看到的就是真实的,但既为幻境,又怎么会有真实存在的景物呢?一切只不过是内心想法的一种投射而已,假的便是假的。”
有一名修士捻下路边一朵微吐花蕊的粉白小花,指间拈捏反复把玩,惊疑不定道:“门主,可我采到的花确实是真的啊。”
商离行苦笑道:“这便是此处幻境的厉害之处了,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教人无从分辨。说不得,或许连我们手上的触感也是假的。”
那修士啊了一声,吓得把手中花蕊扔掉,身旁众人也惊得收肩缩脚,小心探视足下实土沙石,就怕一个不小心踩空了去。
黑袍人突然出声:“难道就没有一种可以完美判定真实还是虚幻的方法吗?”
商离行回身转向,敛眉沉吟一阵,若有所思道:“有倒是有的,道理也很简单,就是很容易被尘外之物迷惑了去。”
黑袍人道:“是什么?”
商离行淡然道:“不过四字,唯心而已。”
黑袍人哦了一声,声音显是有些失望:“听着也没有那么厉害嘛。”
商离行看着天边那始终静若死物的红云,摇头道:“照现本心,复归真我,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啊。”
黑袍人突然愠道:“哼!什么是真我,什么又是本心?一个人谎话连篇,欺世盗名,却因为他地位超然,爱说漂亮话,故而世人皆以为他是位堂堂正正的君子。请问他说出来的话,还能算是真话吗?”
商离行目光垂怜,言辞切切:“唉,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对我抱有如此深的误解?”
那黑袍人却不愿与他纠缠太多,冷冷呵笑一声,大步跨迈向前,将众人抛在身后,声音愈加不客气:“哼!继续装!我就看你能装到几时!”
商离行迎着众散修不明所以的惊疑目光,又是无言苦笑,又是无奈叹息,负手跟着走上去。
众人再度上路,那朵粉白小花落在泥地上,遭众人踩踏碾压,转眼成了一堆灰黑烂泥,透着缕缕死气。商离行回头一看,摇头叹道:“美则美矣,毫无神魂。不过一堆死物罢了。”
众人朝着天际红云走去,虽是步履超绝,却也颇感无奈。原是那抹红云明明近在眼前,却始终远在天边。走到最后,竟是需要翻过千重影壁之上的高山,一路朝十万里苍茫长海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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