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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山河 完结+番外 (微辣不加葱)



  男人一脸哀叹地叹气,“你现在变成这幅丑样子,我都下不了嘴。”

  他是会吃人的?

  “妖、妖怪?”尔冬支吾地说。

  男人听到尔冬嘴里冒出“妖怪”二字,笑得越发张扬,“妖?”

  “这里唯一的妖,不是你吗?”

  尔冬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人逐渐靠近。

  暗红色的眼睛像是一滩凝固的血液,折射出一张脸。

  尔冬从男人眼睛里看清自己的倒影后,倒吸一口凉气。

  他怎会变成这个人的模样?

  雪停后,第一缕阳光驱散了噩梦。屋内烧着炭火,窗外冷冽的寒气吹不进来。

  尔冬睁开眼,他记得自己跪在屋外,后来晕倒了,又做了一个噩梦。

  而现在,他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脸颊被炭火散发的暖气熏得红扑扑的。

  尔冬想坐起来,然而一动,嘴边就溢出细碎的咳嗽声。

  “咳咳。”

  尔冬捂住嘴,可还是止不住地咳嗽,只要一咳,肺部也跟着隐隐作痛。

  脚步声渐近,有人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师父坐在床边,手上拿着瓷碗,他一靠近,尔冬便闻到浓重的药味。

  “把药喝了,”师父说。

  尔冬伸出手,没等接过碗,男人舀了一勺药汤,送到他嘴边。

  嘴唇沾着温热的药,尔冬如梦初醒,看向师父。

  “苦了?”

  虽然师父神色如常,脸上并没有怜惜之类的表情,但尔冬仍旧很满足。

  尔冬摇了摇头,他心想,就算药再苦,自己也会咽下。

  男人抬起勺柄,药汤流入尔冬口中。那药刚和他舌头相撞,一股强烈刺激的苦味直冲天灵盖。

  尔冬俯身把药吐了出来,药都吐完了,他还一直干呕。

  他擦拭嘴角,“师父,我是不小心吐了的,碗给我,我自己喝。”

  “算了,”男人站起身,带走了药碗。

  尔冬看着师父的背影,心里一抽一抽似的难受的劲儿还未消退。他看了眼窗外,只见到茫茫大雪。

  那药他应该咽下去的,师父辛苦熬的药,自己却吐掉了。

  师父会不会责怪他不懂事?这么一想,好不容易止住的咳嗽又冒出喉咙。

  咳了一会儿,睡意又上来了,尔冬趴在枕头上,半梦半醒之际,师父又来了。

  “换了丹药,咽下去。”

  男人摊开手掌,掌心卧着一颗莲子大小的药丸。

  尔冬就水吞下药,苦还未在唇舌漫开,丸子已落到肚子里。

  师父端走炭盆,将窗子放了下来,“不用起了,你再歇一会。”说罢,他便走了。

  尔冬捧起被子,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他不停地傻笑,嘴角都笑僵了。

  师父其实也没有多么讨厌他。

  尔冬本以为这次的风寒很快会好,没想到他一直在床上躺了三日。

  他以前身体很好,但也不是没得过风寒,只要灌一碗冲水的药汤,不过两日,发发汗就好。

  “师父,不用……咳咳……把药熬成药丸,”尔冬说。

  男人递来丹药的手一滞,停在半空中。

  “舌头尝不出苦味了。”

  尔冬看了眼桌上的豆糕,他最近吃不下东西,师父昨日去茂村的时候,给他捎了一份豆糕。

  这平日里他最爱的点心,吃起来却和苦药无异。

  苦药、甜糕在他嘴里慢慢都变成了无味。

  “要是……咳咳……豆糕能放久点就好了,等我病好了,一口气把它……咳咳……吃光。”

  尔冬又昏昏沉沉地睡了几日,虽然每天都吃药丸,但他的病并没有好转。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棵树,冬天来临前,叶子一片一片的落下,最后枝头光秃秃的,什么都不剩。

  院子里那株瘦弱的桃树,一如既往的瘦弱,但它枝上仍稀稀疏疏地挂着几片黄叶子。

  尔冬以前总是担忧这棵桃树哪天就死了,眼下看来,或许自己死了,它依旧会这么不荣不枯地活着。

  自己会死吗?

  这病拖了整整一个冬天,始终不见好转。

  尔冬浑身疲惫,连胡思乱想似乎都费力气。

  一日夜晚,尔冬在睡梦中听到了落雪的声音。

  屋里的炭火烧得旺,即便外面天寒地冻,屋内却温暖如春。

  尔冬睡着睡着,忽然觉得有一物贴在自己的额头上,那物微凉,驱散了长时间靠炭火取暖而累积的燥热。

  他好舒服,恨不得让那东西在自己身上多停留片刻。

  可是,有人似乎要拿走它,尔冬慌乱地拽住那人。

  别走……

  那人停住了。

  尔冬醒后,印入眼帘的是一张如画般沉静的睡脸。浓墨似的长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玉石雕刻而成,而那双让尔冬又畏又喜的眼睛正闭着,拦住了眼底的淡漠。

  少了一双凌厉的长眸,这张脸顿时变得温柔起来。

  尔冬先是静静地欣赏了一番,随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竟是拉住师父的袖子睡了一夜。这下,他变得无比忐忑,索性闭上眼继续装睡。

  身旁传来窸窣的声音,男人起来了。

  尔冬偷偷睁开一条眼缝,看了眼师父的背影,竹簪挽起的长发稍显凌乱,但看不出他在小床上和人合躺了一夜。

  尔冬本来只想假寐偷看,不料咳嗽声出卖了自己。

  “我们该出趟远门了,”枕寒山说。

  尔冬惊讶地说,“您不是不许我再外出吗?”

  就是因为自己多嘴问了关于斜溪的事,师父才罚他跪在雪地里。

  “而且,”尔冬低下头,闷闷地说,“我身体没好,会拖累你。”

  “不用问,你照做就是。”

  可以再次外出,尔冬本该感到高兴的,但这场大病耗去他太多心神,他躺久了,不想多动。

  傍晚时,师父又递来了药。尔冬看也不看,拿着吃了。

  这药咽下去后,没多久,他浑身轻盈不少,不再感到昏昏沉沉。

  说来也奇怪,之前吃了好多药都不见好,今日这一副药下肚,不多时便有了成效。

  尔冬掀开被子,兴冲冲地去找师父,他一边推开门,一边叫嚷着,“师父!我好了!我没事了!”

  师父抬起头,脸上并无半分笑意。

  尔冬犹如被泼了盆冰水,脸上的笑容消减了些。

  “这次出去归期不定,你先收拾好东西。”

  尔冬问,“我们这次要去哪?”

  “到了你便知道。”

  “现在大雪封山,路不好走吧。”

  师父看了他一眼,尔冬捂住嘴,嘟囔道:“我不说了,这就去收拾东西。”

  “别走,先过来,”枕寒山说。

  尔冬走了过去。枕寒山又说,“靠近一些。”

  尔冬又挪了一小步。

  枕寒山直接拉住他的手腕,把人带到自己面前。尔冬虽与师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师父向来不喜欢自己同他太亲近,尔冬很少时间同他靠得这么近。

  一旦离得近了,师父身上那种草木似的气味便明晰起来,那种味道说不上好闻,毕竟带着些涩味,但又不能说不好闻。

  草木香令人如置身山林之中,这是最使人神清气和的味道,尔冬却像偷喝了陈年桂花酿一般,头晕目眩起来。

  枕寒山伸手靠近尔冬的脖子,尔冬紧张地缩起脖子。

  男人无奈地说,“你究竟在怕什么?”

  尔冬也不知道,师父只是把他脖子上的项圈取下来,他却小题大做。

  枕寒山拿走项圈后,示意尔冬出去,尔冬临走前,看了眼自己贴身佩戴的项圈。

  那项圈好像发出了一抹金光,尔冬揉了揉眼睛,光芒又消失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4
  夜里,尔冬想了很多关于明天行程的事儿,比方说怎么去,又比方说去的是什么地方,有茂村那么热闹吗?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听见窗外响起细微的脚步声,那是靴子踩在雪面发出的声音。

  尔冬推开窗子,往外眺望。

  后院的桃树下站在一人,那人披着斗篷,但尔冬还是认出这是师父的背影。

  师父在树下做什么?

  借着皎洁的月光,尔冬隐约看见师父伸出手抚摸桃树树干,他的手刚触及桃树,整棵树如在风中吟唱般晃动起来。

  尔冬醒来后,昨夜的事已经变得朦胧。他满心被未知的行程占据,兴奋地从床上跃起,等待着同师父出发。

  “牵紧我,”师父说。

  枕寒山伸出一只手牵住尔冬,另一只手虚空地画了个图案。

  尔冬还未看清师父在比划什么,忽然山间起了场大雾。

  白茫茫的雾气将二人笼罩。

  尔冬从未见过这么突然又浓密的雾,心里慌乱得很,只能紧紧握住师父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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