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景昀急忙站起身来,恭敬地行礼道:“见过堂兄。”
姜景旭却并没还礼,眼神嘲弄地看看姜景昀,伸手将他的课本拿起来,朝课堂后面扔去。
姜景昀吃了一惊,小脸上出现愤怒的神色:“堂兄因何如此?”
“因为你的父王已经薨没了,你不知道么?”姜景旭呵斥道:“我父王马上就要被立为储君,你还敢占着最前面的座位,滚!”
姜景昀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怒视着姜景旭。这时候太师傅急忙劝道:“皇太孙,您先坐在后面,等臣回了皇上,再做定夺,您看可好?”
姜景昀面色沉静下来,咬咬牙,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到后面,捡起自己在地上的课本。
姜景旭得意洋洋地坐在最前面中间的位子上,本堂侍奉的太监宫女们也都很势利眼的急忙奉上茶点果品。
姜景昀小脸沉沉的,看着姜景旭的背影和那些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紧紧咬着牙关,一声没吭。
本棠外,庄明鸢将这一幕全收进了眼底。她看着自己的儿子受辱,几乎将嘴唇咬破。几次压制住了冲进去的冲动,转身离开本堂。
庄明鸢神色恍然地游走在宫殿里,那些熟悉的景色和事物,十年不见,都已经非常陌生。
突然抬头,看到一处焦黑的残垣断壁,在一片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庄明鸢心中咯噔一声,走到跟前,抬头看去。
“东宫”两个字依然在,却已经残破不堪。自从那日太子棺椁失火,引燃东宫之后,姜成瑞便觉得这里不吉利。遂命人另选他址修建东宫,这里便只垒了道矮墙搁置下来。
庄明鸢看着眼前熟悉的建筑,心中不禁想起当年新婚,跟太子耳鬓厮磨、举案齐眉的幸福日子。若非后来太子身体出了变故,二人的生活便不会像现在这般。
庄明鸢一朝跌下太子妃的位置,多年来倾注在姜景昀身上的心血也眼看都付诸流水。姜澈虎视眈眈,皇上病入膏肓,母家坚决支持淳王姜沐坤,庄明鸢几乎是越想越绝望。
她伸手摸上那被烟熏火燎,已经面目全非的东宫墙壁,泪水仿佛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下。
“太子……妾身……对不住你……”庄明鸢现在是满心的懊悔和焦急,只觉得前路渺茫,没有一丝的希望。想到悲痛处,竟恨不得一头撞在那墙壁上,跟着太子一处去了倒干净。
正胡思乱想,哭的一塌糊涂的时候,身后递过来一块韵白的丝帕。
庄明鸢只以为是随身的宫人,接过来擦拭着泪水道:“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知道嫂嫂想清静,已经让他们避开。”
这声音吓了庄明鸢一跳,她慌忙抬起头,竟看到是姜麟立在自己身边。庄明鸢因姜澈的事情,心中已经有了阴影,慌乱地往后退着道:“你,你要做什么?”
熟料那矮墙临时搭建,并不结实。庄明鸢靠的有些使劲,便听得哗啦啦,矮墙应声倒塌。
庄明鸢猝不及防,整个人随着砖瓦往后就跌去。姜麟见状,一个箭步跨过倒塌的矮墙,将手臂伸到庄明鸢身后扶住了她。
但是事出突然,地上又全是砖瓦,姜麟也没有站稳,但却并没放手。
庄明鸢虽然失去了平衡,却一点都没有硌到砖头。正惊魂未定的时候,姜麟伸手将庄明鸢扶起来,恭敬地道:“嫂嫂没事吧。”
庄明鸢见姜麟态度神色安然敬重,心知方才自己将他跟姜澈当成一路货色是冤枉了他。
但是心中对于姜麟一直以来的成见,还是没能让庄明鸢放松。她抽回被姜麟搀扶的手臂,站直了身体,理理衣衫,冷冷地道:“多谢颖王。”
话刚说完,便瞥见衣袖上一丝殷红的血迹,惊讶于自己哪里受了伤。翻看双手,却并没看到一丝伤痕。庄明鸢脑子中一闪,突然惊觉,看向姜麟,却见他右手手背一片擦破,血糊了整只手掌。
想到方才的情形,庄明鸢立刻明白是姜麟伸手垫在了自己的身下,才让自己毫发无损,而他自己的手背却被砖瓦割伤了。
庄明鸢心中滑过一丝隐隐的愧疚,从袖笼里抽出来一块干净的丝帕,对姜麟道:“你手破了,我来帮你包一下。一会儿去太医院,上点药。”
姜麟这才发现手上的伤,腼腆地笑笑道;“没事,小伤,不碍事的。”
庄明鸢却不说话,只过去拿起姜麟的手,帮他仔细地包扎起来。
姜麟看着低头不语的庄明鸢,轻声道:“太子哥哥去世的这些日子,嫂嫂受苦了。我也是久离京城,没有多照顾嫂嫂,还请嫂嫂见谅。”
庄明鸢神色顿了顿,淡淡地道:“颖王若是想跟妾身说储位的事情,便就罢了。妾身母家跟淳王走得更近,殿下若是去找淳王,可能更简单。”
姜麟笑笑:“嫂嫂,储位本就是太子哥哥的,太子薨没,还有景昀,别人那儿有资格争储。”
庄明鸢心中一惊,抬起头来看着姜麟,皱皱眉头道:“殿下何出此言?父皇还有你和乾王两个儿子……甚至……淳王也正值壮年。”
“呵呵,所以我最近发觉,传言就是传言,不都是可信的证据。”姜麟道:“皇叔为人刻薄严酷,但其实并没有争夺皇位的想法。嫂嫂仔细想想,若皇叔想夺位,就宫中近几年的形式,天下早就是淳王的了。”
庄明鸢似乎若有所悟,神情放松下来,神色中对姜麟的话开始感兴趣。
“嫂嫂不在京城多年,想来传言听见不少。”姜麟淡淡地道:“我也是,一直以来,只相信了那些传言,被人左右,不能思想。”
“虽然我很早就离开了京城,但是知道嫂嫂是位有口皆碑的闺秀。这些年更是为了景昀和景月,操心费力。只是宫中情势险恶,大家疑惑重重却不知道谁在背后搞鬼,相互猜疑,浪费了时间,太子哥哥还搭上了性命。”
庄明鸢听闻提到太子,又落下泪来,冷冷地笑笑道:“有口皆碑的闺秀?殿下真是谬赞妾身,若真是那样,妾身就不会在太子病重的时候离开他。”
“若当年能坚持一下,守在太子身边,那今日,也许不是这个结果。”
姜麟安慰地看着庄明鸢道:“那个捣鬼的人,连皇叔那么精明,都没察觉,又岂是嫂嫂能觉察到的。嫂嫂也不用太过自责。”
姜麟说着口气变得庄重:“只是今日,继承大统,再不能让他得逞。”
庄明鸢转过头,惊讶地睁大了含着泪水的双目:“殿下是说……”
姜麟不置可否,只一字一句地道:“今日来找嫂嫂,便想告诉嫂嫂一句话。我会联合朝中势力,必将扶持景昀继承大统,登上皇位。”
庄明鸢吃了一惊,似乎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向四周看看,姜麟已经将人都打发的远远地。再看姜麟的神色,竟不似玩笑。
“殿下……殿下真的如此想法?”庄明鸢不解地道:“若能夺位,殿下为何不自己登基?”
“因为……”姜麟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因为我喜欢一个人,跟他在一起,便不能为世俗所容,更勿论登基称帝。我原本就对皇位无心,为了他,就更不能了。”
庄明鸢似乎明白了什么,思忖片刻道:“莫非,殿下跟武阳王世子的传闻,竟是真的?”
“呵呵,京城的传闻中,恐怕只有这个是真的。”姜麟说着,站起身来道:“秋收节将至,嫂嫂已经知晓了我们的打算,还望嫂嫂早做定夺。”
说罢恭敬地行了礼,转身离去。
庄明鸢愣了半晌,转过身去,看着东宫的残垣断壁,喃喃道:“太子,妾身……要相信谁呢?”
长寿宫中,聂云川跟在姜沐坤身后走进去,对着姜成瑞行礼道:“皇上,臣来给您诊脉。”
姜成瑞神情淡漠,反应迟钝,扫了聂云川一眼道:“淳王说你的医术很高明,可朕记得你不是个山贼么?”
聂云川笑笑,从袖笼里拿出来一本书籍呈给姜成瑞道:“皇上,您看看这个是什么?”
姜成瑞拿过来,费劲地看着书籍封面上的字,喃喃道:“混元堂针灸内经?这……”姜成瑞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聂云川。
聂云川抬抬下巴:“陛下还记得这个,没错,这就是方禅的那本著作。”
“方禅……”姜成瑞目光涣散起来,似乎看向很远的地方:“方禅已经死了很久了吧,若他在,朕的赤玉丹……”
聂云川看着姜成瑞,谨慎地道:“启禀皇上,有件事臣必得向皇上禀报,否则,臣便是欺君。”
“何事?”
“是方禅。”聂云川道:“其实他并没死去,只是隐藏在一个地方十几年,不敢露面而已。”
姜成瑞迷蒙的眼睛滑过一丝惊讶的神色:“什么?方禅没有死?可是……”
“当年方禅确实在监牢中毒假死,缇骑将他从监狱里运出来的时候,发现他竟还有呼吸,便禀报了淳王殿下。淳王殿下因为对周妃和方禅的案子有所怀疑,便命人将方禅秘密押解在城外某处。但不想方禅十分狡诈,醒来后趁人不备偷偷逃走。”
姜成瑞愣了愣:“原来如此?可是淳王为何不向朕禀报?”说着看向姜沐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