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聂珵因得金魑蛊王护体,难得初有小成,如今却要在它还未完全长大时强行催动,实属与天相抗,九死一生。
聂珵原本没心思考虑他会有何后果,只是当九方游裙裾飘飞,细微的铃铛鸣响传入他耳中,那声音越来越尖锐,刺得他脑内躁意难忍,他躺在秦匪风身旁,在意识逐渐模糊之时,到底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番结束后——可会影响他的脑子,让他又一次失去记忆?
九方泠正低头将他与秦匪风流血的掌心合在一处,闻言看向他,竟是面色复杂。
聂珵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这他妈是被自己猜中了。
以他的聪明才智,绝不能任由事态发展。
于是他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抖着右手迅速在秦匪风额间一通比比划划。
终于放心地躺了回去。
其实就算又一次失忆也没关系,秦匪风这么可爱,他一定还会爱上他。
这样想着,聂珵与秦匪风十指紧扣,满怀期待地……晕了过去。
那续命蛊自白日里第一次蛊动后刚刚进入成长期,接下来大多时候应为休眠状态,间或以聂珵心血为食,说白了基本除了吃就是睡,而眼下被九方游突然唤醒,没有起床气才奇了怪了。
所以聂珵被它折腾到浑身虚脱,头痛欲裂,直至冷汗涔涔地坠入一片黑暗,方得解脱。
也不算是解脱。
他想不到的是,这一片黑暗给他带来的,却是比肉体折磨更加致命的,摧心之痛。
可以说,他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过于完整,让他几度想要溃逃,甚至将之打碎,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但他终究是从那个每日只知凝望的小小少年,一路孤寂绝望,又在暗无天日中妄想遇到了终生的光,却到头来成为被唾弃的笑柄,一步步崩溃地走到了最后。
他最后看到的是,漫天风雪中,他引以为傲的光,决绝弃他而去。
他想他那时,就已经死了。
之后那场赴约,他不过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想再看一眼他放在心尖上灿若极星的身影。
没想到等来的是一场浩浩荡荡的酷刑。
而那道光,自然是秦匪风——
他两段记忆中,都深刻在骨子里的人。
聂珵醒来的时候,仍有些无法相信地想,那样傲骨铮铮风光霁月的少年奇才,居然变傻了——变傻了也没能让自己逃出分毫。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可笑的蚂蚁,卑微下贱,不管是秦匪风还是贺江隐,都能将他牢牢攥在手里,心情乍好时将他视为解闷的明珠,不开心便弃如敝履。
他绝不可再重蹈覆辙。
贺云裳确实死了,他如今,只是聂珵。
此刻,聂珵终是缓缓睁眼,目光失焦,却神色笃定。
然后他稍作清醒,一边思索着自己大概睡了有几日,锐利的视线向下一扫,率先扫过趴在他胸口一双关切的,金豆眼。
原来待他最好的,始终是这看似不知人情的小虫子。可惜上一个被他残忍融入自己眼中,这一个,他该待它更好一些。
聂珵僵硬地伸出手,正想摸一摸它,却眼前一暗,又一道灼热的视线直逼他心底。
只靠气息,不用看聂珵都知道是谁。
他……竟是真的活了?
聂珵强行按捺心中喧嚣,掌心猝然捏紧,抬眼与头顶之人对视。
却跃然映入眼帘的,是歪歪扭扭的一行干涸血字。
只见秦匪风额头上,赫然是他晕过去之前,为防止自己失忆而写上去的——
聂珵的相公。
哈。
聂珵一时笑得比哭还难看。
而秦匪风周身缠满纱布,一手一腿还固定着夹板,艰难侧坐在聂珵床边,确认聂珵当真是醒了过来之后,开心得忘乎所以,只想要疼惜地摸摸他自昏迷时便一直皱成一团的脸。
“聂珵,醒了!”
“……”
聂珵被一夹板拍在脸上,下意识破口大骂,“不醒你他妈是还要打醒我?”
骂完了他愣住。
不对,画风不对。
第69章 衣裳还给我
聂珵重新闭了眼,整理一番情绪。
然后试探地挪动一**子,兴许是睡得太久,腿脚还有些麻木。
再睁眼时,他就凝视秦匪风片刻,在秦匪风欣喜的目光下,突然伸手,用力蹭向他额头的血字。
秦匪风似是一怔,紧接着往后躲了躲,疑惑地看聂珵。
“聂珵?”
聂珵不理他,只一把抓过秦匪风的衣领,强行压下他的头,又执着地蹭下去。
秦匪风见聂珵神色冷厉,原本熟悉的清亮双眸蒙上一层灰暗,略有些瑟缩,随后才想起额头上的字迹代表什么,突然笨拙地捂住。
“不能蹭,”他认真盯着聂珵道,“聂珵的,相公。”
“滚!”
聂珵闻言却觉满心荒谬,他曾经那样卑微渴求的东西,此刻在他眼中只有莫大的讽刺。
所以他手臂毫不留情地一甩,几乎将秦匪风一掌掀出门外。
秦匪风重重撞在门框,腿上的板子都摔落,趴在地上挣扎半天也没能站起来,就焦急地向前爬了过去。
聂珵已经起身,正发怔地看着腕间交错的疤痕,脸上又添了几分霜霾。
不过他又猛然想起什么,颤抖摸上自己的左眼。
——这是秦匪风的眼睛。
他嗤笑一声,想起他失忆时还曾一度羡慕“贺云裳”,坚信秦匪风对“贺云裳”情深似海,爱到连眼睛都给了他。
可当他真的成了“贺云裳”,他竟除了觉得自己单纯可笑,再无念想。
“我们换回来,是不是就两不相欠了?”
他低头,看着脚边的秦匪风轻声呢喃。
而秦匪风刚费力地蹭过来,抬手小心翼翼扯了下聂珵的袍角。
只见他惶然道:“聂珵,不要忘了我。”
原是他以为聂珵真的忘了他,所以才如此待他。
聂珵看着他又一脸急切,语无伦次地说着:“聂珵……给我饭吃,穿新衣服,还……还做我娘子,亲亲抱抱,一起……一起泡澡……”
“……”
这几句破碎的企图唤回他“记忆”的解释让聂珵面容顿了顿,竟是真的想起他与他在不寿山脚下恍若隔世的“初遇”。
说来的确奇怪,聂珵想,秦匪风失了心智,却为何那样巧合地就出现在那里?又怎么就偏偏对自己轻易产生了好感和依赖?
孽缘吗?
“你不说我都忘了,”而聂珵阴沉看他半晌,却是突然蹲下来,“这身衣裳……你还给我。”
说着,聂珵不待秦匪风想明白他的意思,便直接动手,动作粗鲁地去解他的衣带。
“……聂珵!?”
秦匪风直到被强行脱了一半,才总算想清楚他的意思,一边惊诧叫他一边倔强地翻身滚向一旁。
“这是,是给我的!”他单手努力地穿回去,穿得乱七八糟,神情难得强硬道,“聂珵给我——”
却没有说完,被聂珵一把扼住了喉咙。
“你不配,”聂珵红着眼眶瞪他,指间一点点用力,像是要将他捏碎般,“你又白白纠缠我这样久,新仇旧账算在一起,你以为我还会留你性命!”
“……”
秦匪风脸色憋得发青,一句话说不出来,可看向聂珵的视线仍满是坚持和留恋。
聂珵眼见他不挣不动,只以那独眼牢牢盯住自己,恍惚又想起他几次护住自己时,也是这样一副坚定模样,好似天地万物,独他最重要。
竟无意识地松了松手。
随即他又忽地一提,显然为方才一瞬间的心软而气急败坏,不管不顾地又去撕扯他的衣裳。
“眼睛我会还给你,我的东西你也要还给我。”
于是秦匪风面对此刻的聂珵根本毫无招架之力,拼命抵抗的后果便是他那本被固定好的一条手臂也没了支撑,身前仔细包扎过的大片伤口又渗出血来。
他仍没有感觉般,死死压住仅剩在手中的一块布料,呜咽着不肯放手,仿佛他一放开,就会失去所有。
“秦匪风!”聂珵一声嘶吼,“你他妈犯什么贱!你这样耍赖我也不会原谅你!”
“你就是变傻了,我看见你同样只觉得恶心!”
聂珵吼着,奋力一扯,干脆地扯碎了那一角布料。
“我先不杀你,”而见秦匪风难以接受地看着手中碎布,聂珵有些发抖地重新起身,决绝道,“你的眼睛我也再借用一段时日,等我把该讨的债都讨回来,最后再来算你的账!”
说完,聂珵捏紧手中残破的衣裳,不愿再多做停留,便要离开此处。
他其实害怕的是他自己,他一朝恢复记忆,突然不知道哪个才是自己。
而回忆对他的冲击过于强烈,他只好强迫自己不去贪恋失忆后的一切美梦。
“聂珵……”
只是委屈的声音又自地上响起,他皱眉看去,秦匪风像个小孩子一样抱住他的腿。
他被血染透的胸口紧贴聂珵,仰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聂珵,我疼。”
“……”
聂珵本欲踹开他的腿竟一下有千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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