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衣运起十成的内力,以往练过的招式,背过的心法,如同翻页般在脑中一一闪过。他咬了咬牙,握紧手中的短剑,迎上四面八方扑来的身影。
空气中,渐渐弥漫出一股浓重的血的气息。
顾衣不消片刻便埋藏在了刀光剑影中。挨了多少刀剑创伤已经无法估计,唯有一个念头,撑着他最后清明的意识:
要活下来。
不活下来,便带不走谢明谙,便无法再见到沈秋夜。
朦朦胧胧的光线里,突然弹出来一根极细的弦,擦过顾衣的耳朵,射穿了他身后那人的脖子。
一只手从层层刀光中穿过来,将他稳稳一带,带到了中心之外。随即那个熟悉的身影身形翩转,像一只翻飞的血色蝴蝶,不费吹灰之力,便逐一割开了他们的喉咙。
“沈大哥?!”
顾衣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眼眶发热。可借着残留的光亮他又忽然发现,沈秋夜这身衣服并非红衣,而是被鲜血给浸透了。
他现在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是一个“血人”。
沈秋夜已杀得只剩一人,那人被这瞬间的变故吓得结结巴巴:“你……你就是沈秋夜?”
“不认识我?”沈秋夜冷声反问,“那你认识他么?”
他指的是站在一旁的顾衣。
那人快速摇了摇头。
“他是顾衣。”
那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将目光在顾衣与地上的“顾衣”中来回摇摆,“他是顾衣,那那个是……”
“那个是我的另一个徒弟。”沈秋夜的声音已经不含一丝温度:“他是不是被你们所杀?”
“他是被那个人杀掉的!”那人连连摇头,指向尸体还温热的身背弓箭的人,“我新做这行不久,求大侠……饶我一命。”
沈秋夜道:“我可以饶你。你回去,想个法子告诉全江湖的人,我沈秋夜,三日后在凤栖山梧桐长叶亭等着,从早到晚,任人寻仇比武。”
“想要找我沈秋夜的,三日后尽可过来。但是今后我的事,与顾衣无关。我若是死了,江湖通缉令这一令,便是废纸一张。我若不死,向我身边人出手的,我便是刀山火海也会将其碎尸万段。”
他的眼中犹如暗火燃烧,“你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了听清了。”那人匆匆忙忙从血泊中爬起来,忙不迭跑走,连大气都没来得及喘一下。
“沈大哥……”顾衣嘴唇抖动,泪水忍不住簌簌而落,“明暗他……”
沈秋夜身形一顿,俯身到谢明谙身前,将他抱到怀中,为他盖了那双半睁的眸子,悲戚地道:“你们本是为了救我,我以为我一人便可以将身上的孽断了,却没有想到,竟还是害他枉送了性命……”
“是我的错,”顾衣颤声道,“他用我的名,代我死。而我差些连他来寻你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顾衣的眼圈忽然又红了:“对,是我爹……”
沈秋夜想要将谢明谙抱起来,可身体晃了晃,终究过于虚弱未能如愿。顾衣急忙扶了他一把,看见沈秋夜的一张脸已是如纸一样苍白。
没有时间去问在雁决阁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只看沈秋夜便能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
能让沈大哥身受如此重伤,并困到阁内的,必然是一个十分厉害的人。
这个时候忽然有一柄火光由远及近飞驰而来。那人近了,红衣白马,妆容妖艳,才看清原来是一丈。
那个将行的一丈。
☆、第 25 章
冬日的阳光轻柔而明媚。简单粗糙的小屋前,零零落落开着几朵红梅。这里偏远寂静,无人打扰,仿佛连植物都有了别样的生气。
沈秋夜静静靠在门框处,朝着那阳光眯起眼。他的头发已经几近全白,没有血色的皮肤下隐隐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他的身体此刻尤为虚弱,甚至连琴也弹不动了。可他却并不想在床上躺着,或许对他而言,很快便会有一个无穷无尽的觉去睡了。
“你身体未好,还要在这里吹冷风。”
一丈的声音一向很好听,只不过以往故意压着一个诡异的调子,装作心机叵测。此时她穿着一身无华素衣,清清淡淡地站在他身边,却比之前那妖冶的模样要漂亮许多。
“我喜欢你这个小院子。”沈秋夜笑了笑,“想不到你竟然藏着这样一个好去处。”
一丈也笑了笑,目光落到他这衰败的面容上,笑容便僵住了:“你这个样子,要两日之后赴约?”
沈秋夜并未回答她,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最近我总是做一个梦,梦见曾经我们还在将行的日子。那个时候风烟还在,你也还是个小姑娘。”
他眼神柔和,似水一般:“虽然将行已不是过去的将行了,可是年少那段日子,却是最快乐的。”
一丈动容:“你的确是变了许多。”
“你又何尝不是?”
一丈在他身边席地而坐:“如你所说,我已不是过去的小姑娘了。”
她的脸庞比过去瘦削,眼角也多了些许皱纹,唯有那楚楚动人的目光,一如往常。
“这里是我为自己准备的。”一丈眯着眼观望这小舍,“等我也从将行离开了,便隐居此处,再不过问江湖事。”
“厮杀这么多年,原来你也有累的一天。”
她低下头淡淡笑了:“沈秋夜,你累吗?”
沈秋夜答:“累。”
“你脱离江湖这么久了,又真的脱离了么?”
沈秋夜轻声道:“两日之后,我应该就脱离了吧。”
一丈站起身:“我的饭要糊了,我去看看。”
她转身之际,眼却忽地红了。
当一个人放下一切仇怨,愿意与你把酒话桑麻,聊起过去的快乐日子的时候,不是代表他心胸宽大,而是看淡了。
沈秋夜能将将行的恩仇都说得云淡风轻,是他真的准备离开了。
在生死之前,所有的过往,也不过是一场空欢。
一丈转过墙,忽然看到包得如同粽子一般的顾衣正坐在墙角里,背对着他们悄悄听他们谈话。
他脸色煞白,只有眼周是红的,蜷缩在一起,像一个小可怜。
一丈的心霎那间便软了。她忍不住想伸手去抱一抱他,却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默默看了他一眼,便离开了。
“顾衣,”沈秋夜突然唤道,“你过来。”
顾衣揉了揉鼻子眼睛,听话地走到门口。
“坐。”沈秋夜抬头看他,绽放出一个笑容。
顾衣蹲下之际,沈秋夜忽然伸开双臂,紧紧抱住他。顾衣一怔,咬紧嘴唇,也伸手紧紧回抱住他。
“顾衣,”沈秋夜道,“谢谢你。”
顾衣将头伏在他肩上,感受他怀抱传来的温度,竟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这几日他想了太多,有太多魂不守舍,只有这个拥抱如此真实,将他拉回了这个时刻这个地方。
他攥住沈秋夜的衣襟,凝望那双淡然的桃花美目,忽然做了一个大胆的尝试。
他托住沈秋夜的后脑,轻轻吻上了那泛白的一张唇。
然后撬开牙齿,舌头交缠,将这个吻发挥到了极致。
分开之时,顾衣一张脸已是通红,心脏狂跳,他努力沉着气道:“沈大哥,我需要再回家一趟……两日,两日后,我也会去那里陪你。”
说着慌慌张张转身跑开,逃也一样无影无踪。
☆、第 26 章
用思绪万千来形容顾衣,是远远不够的。
他内心纷繁复杂,每一件事,都像重锤一般,将他的心一点一点,锤沉下去。
若说他年少无畏,不知江湖险恶,谢明谙的死,就恰如其分地向他展示了,在江湖里,人命是何等脆弱与渺小。
踏入江湖,命不由己,无论是对的,还是错的,只要你该死,你就得死。
他的一身武艺,自诩练习勤奋,可拉到诸多高手面前,他连自保都做不到,又何谈做到保护别人。
他只为沈秋夜,想要跟随他,可处处又需要沈大哥来救,而现在,沈秋夜,也要死了。
与他相干的人,都在保护他,而他想要保护的人,却一个也没做到。
顾家大院还在戒备森严,沈秋夜三日后要赴约比武,谢明谙尸骨未寒。都是因为他。
顾衣不禁开始思考,他所做的这一切,是不是错了。
当他满腹心事迈进家门的时候,却看见顾老爷正坐在堂屋内,静静地等着他。
“爹。”顾衣小声道。
顾老爷将他从上打量到下,一双刀子般锐利的眼睛,几乎要把他看穿。
“你的事,可办完了?”
“办完了。”顾衣老老实实坐下来。
“真的办完了?”顾老爷追问。
顾衣垂下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顾老爷叹了一声气:“过两天,沈秋夜要比武,你不去么?”
顾衣震惊地抬头看他。
“家法重责都挡不了你,你若是不做完你想做的,你还会安安生生回家么?”
顾衣本心中惆怅,父亲的这句话一出,诸多内疚委屈,悔恨难过一齐都霎时间涌了上来。
他颤声道:“爹,我现在很难过,非常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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