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致在门口碰见了张贺,张贺受的二十杖让他好几天下不了榻,所以当他瘸着腿过来的时候,宋致吃了一惊,因为他眼窝深陷,面色苍白,看起来也很惨。这些人里面只有宋致只是因为吃不好睡不好担心小命而略有憔悴,而张贺因为宋谦谋反,他彻查纵火案没有查到这个,有包庇的嫌疑,加上牵连和宋家门生对他的鄙夷,从宋谦被下狱那天开始,他就每天提心吊胆,担心自己会因此被捉拿处死。
两个人相互看了看,转过头都没有寒暄,进了宣室之后跪在了宋许身后,低着头一副惶恐状。
廷尉见人都到齐了,回头向天子请示了一番,天子颔首,他开始问话道:“反贼宋谦,你世受皇恩,朝廷厚待你宋家一门,你缘何要造反?私造龙袍与天子六玺,还藏有兵甲,这是谋逆的大罪,身为司徒不思尽忠报国,这是失职,教唆从子参与谋逆,这是不义!杀害司徒府二百余人,是为不仁!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可认?”
宋谦张了张口,哈哈大笑道:“老臣认罪……谋逆也好,杀人也好,老臣都认了。陛下不是早等着这一天么?哈哈,臣以为臣能赢过陛下,万万没想到,臣没熬死陛下,让陛下先发现了臣的事情。”说到最后,他指着天子怒喊道,“你做得天子,老夫四世三公厚德天下,岂不如你这宠信宦官的乡野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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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亲笔和离书
不等天子下令杀他, 他眼睛一瞪, 当庭喷出了一口鲜血, 倒在地上没了气, 死不瞑目。
廷尉听得冷汗涔涔,范侯嘴角噙着冷笑, 一个小黄门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发觉真断气了, 连忙回禀:“启奏陛下, 反贼宋谦气绝身亡!”
天子被他骂得颜面无光, 已经是咬牙切齿了,当即怒道:“把这逆贼拖出去, 斩首示众, 首级传阅天下,以儆效尤!”
百官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敢反对。光禄勋挥了挥手, 羽林军进来把宋谦的尸体拖出去斩首示众了。本来天子还想大度一些,可是没想到出了这等差错, 对姓宋的人更加厌恶了, 看着良乡侯宋许, 冷哼了一声。
廷尉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喊道:“既然逆贼宋谦对数罪供认不讳,当按律,抄家灭族!良乡侯宋许,念在你揭发宋谦谋逆, 保存证据,本该判处车裂,因此判处斩首。”
宋许爬行了两步,抬头诚惶诚恐道:“罪臣愿意削爵赎罪,以金减罚!”头在地上磕得梆梆响。
廷尉和执金吾对视了一眼,执金吾摇了摇头,廷尉心下一沉,回头对宋许道:“以《陈律》,以爵赎罪,以金减罚,当免良乡侯爵,剥夺封邑,交二千金,贬为庶人,发配日南,终生无诏不得踏入中原!”
宋许抬起头,欣喜地连连谢恩。天子没有异议,执金吾高声喊来羽林郎,把宋许扶了出去。
轮到了宋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似乎要在她身上戳出一个洞来。谋逆抄家灭族,她可是宋谦的嫡子,杀头排在第一位。
廷尉看了一眼宗正,轻轻咳嗽了一声,把眼神飘忽的宗正拉回了魂。宗正惊醒,看见廷尉对他努努嘴,恍然大悟,转过头去,正义凛然道:“宋放,你父谋逆,按律宋家应当抄家灭族,你身为宋家嫡子,又为驸马都尉,可有话要说?”
宋致抬眼偷偷看大将军梁赴,梁赴也在看她。宋致迅速低下头,战战兢兢,似乎很害怕。
宗正皱了眉,语气严厉道:“有话就说,你看大将军做什么?!”
宋致抬起头,脸色苍白,惶恐道:“大将军,你倒是替罪臣求求情啊!”
梁赴正摸着胡子,一听宋致把祸水引到他身上,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一变怒道:“住口!你一个反贼之子,本将军为何要替你求情?”
宋致脸色更白了,似乎就要哭出来了,向大将军磕了两个头,语气充满了惊惧:“大将军!您不是答应家父要救我的吗?大将军,您与家父私交甚厚,不能见死不救啊!”
梁赴怒极反笑,指着宋致手指抖个不停:“你……你血口喷人!”
宋致被他一骂,缩了回去,低着头不敢说话。
宗正和两位主审官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决断。回头一看,天子坐在上面,一言不发,范侯倒是皱起了眉,小声说了一句:“前两天宋谦与大将军来往的那些信传得风言风语,看来大将军与宋谦老贼果然有一些交情。”
他装作说得小声,可底下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都看向大将军,梁赴气得发抖,他没有什么学识修养,也不会逞口舌之快,一见大家都开始对他产生怀疑,不想再让宋致再胡说八道,他冲上前就要抓着宋致让他解释。但他这一动,正好落了范侯的全套,范侯尖声叫了一句:“大将军要杀人灭口了!快拦着他!”
宋致往后退了几步,张贺上前拦住了大将军,着急劝道:“大将军万万不可啊!”
朝堂上乱成一片,有去拉大将军的,有推搡着的,有劝有骂的。天子看宣室殿乱糟糟的,当场喝了一声:“羽林军何在!”
一大批羽林军冲了进来,把所有的人都团团围住。纷乱就此停止,百官跪在地上,连忙磕头道:“臣等死罪!”
天子一拍案上,怒斥道:“你们也是要谋逆吗?哼!大将军是不是冤枉的,还要廷尉府查个清楚!至于驸马算个证人,把他带下去,暂时看押。至于廷尉左监张贺,免去官职,贬为庶人。大将军,我希望你能自证清白,给我一个交代。”
宣布退朝。宋致被人带着脱离了包围圈,塞入槛车,送回宗正府。
大将军气得直骂宋致,但又无可奈何。他看见他与宋谦的亲笔信,确实是他的字迹,可是他根本没有写过那些信给宋谦,这个老匹夫,是要陷害他啊!
梁赴愤愤不平地出了宣室殿,张贺赶了上来,想与他说话。梁赴却瞪了他一眼,甩袖扬长而去,张贺无奈,苦笑着被羽林郎赶着出了宫门。
宗正与诸位同僚告别,一个小黄门碎步跑了过来,压低声音对他道:“陛下传宗正至宣德殿见。”
宗正心下了然,把佩剑系回腰上,快步跟着小黄门走到了宣德殿门口。宣德殿依水而立,天子正立在栏杆上看着底下的水,背对着宗正而立。
宗正行了礼,谒者唱礼,天子回头对他招手,让他上前。宗正喏了一声,走到天子身后,落后半步。天子对他温和一笑:“你看,底下的水池快结冰了。”
宗正探出头看了一眼,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冬日快到了,时节一到,自然是要结冰的。”
天子含笑回头继续看着水面,语气淡淡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虽然水面冰冻,但是我看这底下暗波汹涌,凶险得很呐。”
“陛下,纵使水力再强,也强不过天意。天有时节,天要水干水就得干,要水结冰就得结冰,汹涌也没用的,任它汹涌,等结冰后还不是容臣四平八稳地过?”
天子收回目光,把手拢进袖子里,点了点头,笑道:“驸马在宗正府里如何了?”
“前两天还害怕陛下会杀他。后来咸宁公主去了一趟,驸马就睡得安稳了。”
“阿和?”天子略一沉吟,摇摇头叹了口气,“可怜了她。是我不好,让她嫁给了宋放,才会让她被拖累。”
宗正呵呵一笑,拱手道:“臣倒觉得,宋放是个人才,若他的提议真的能够实行,陛下必然名垂千古,功过三皇五帝。”
天子想了想,犹豫道:“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不能被人知道。我想让范侯先试试,毕竟世家虽然老实了,但还是力量犹在。”
宗正垂眸,低头道:“陛下不可宠信这些小人,应该多多亲近贤臣……”
“好了,你先回去吧。”天子打断他的话,挥了挥手让他可以走了。
宗正躬身一拜,退了出去。天子看着他的背影,回头对另一个中常侍道:“宗正是个忠心的老实人,就是对你们不能理解,你们不要和他置气。”
“陛下说哪里的话?老奴与宗正都是为了陛下,没有什么怨气。”
“那就好。”
宋致在狱中呆了三天之后,没有等到天子再提审他,倒是等来了宗正与来传旨的范侯。不过这次传旨比较特别,没说是要杀还是要放,只说让宋致写一封和离书,与咸宁公主离婚,剥夺驸马都尉一职。
“驸马,请吧。”范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把圣旨递给她,小黄门立刻捧上了笔墨纸砚,铺在了食案上。
宋致跪坐在食案边,心烦意乱。她抬头看着宗正,宗正对她点了点头,劝她道:“驸马快写吧。陛下还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