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宛如心软,选择了包庇,丁家安然无恙的逃过一劫,她便求了皇帝将李少怀从地方重新调回了翰林院。
后来大内便有人传出,惠国公主与翰林院的李少怀有私情。
她虽救回了李少怀的命,却没能保住她的腿,而丁绍仁只被罢了官。
驸马丁绍文替其弟弟负荆请罪,跪在惠国公主府前三日,用缰绳鞭笞自己。
此事虽不是丁绍文所为,但赵宛如记在了丁绍文的头上,一直冷眼相对。直到后来皇帝与皇后苦口婆心的劝说,赵宛如才对其态度稍微好了一点。
谁知如今祸事又起,而且涉及人命,赵氏皇族的命案,岂是她能在暗中护得住的。
“殿下这是要去哪儿?”长廊处的台阶下,丁绍文作揖恭敬道。
“我去哪儿,还需要告知你?”
“臣不敢!”丁绍文低着头,“殿下是要去救李少怀吗?”
赵宛如没有理会他,冷冷的从他身旁略过,丁绍文攒紧垂在腿边,“殿下!”
丁绍文转身,看着赵宛如顿住的背影,“劝您放弃吧,官家已经下旨明日下葬三公主,斩首李少怀。”
斩首二字犹如当头一棒,在顿住片刻后赵宛如迈着更加急促的步伐从公主府后门入了大内。
“你为何还惦记着那个道士啊!”
坤宁殿内,一向温和的刘娥大怒,将案桌上的香炉都打翻在地。
“母亲,此事绝不是李若君所为,若您不肯求爹爹,不肯放过她,那么明日一早我便昭告天下,是我下毒毒害的元容!”
香炉翻到在地,光滑的地面上撒了一撇灰,玄色的香灰在火红烛光照耀下显得暗红
“你!”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赵宛如撇着头,白皙的脸上印上绯红的掌印。
“你竟然为了一个道士,不惜编造谎话用你自己威胁你的母亲?你是被他迷失了魂吧!”刘娥攥着自己的衣襟后退,震坐在了榻上。
如此也不见母亲心软,赵宛如紧逼道:“或许,不是编造的谎话呢!”
“什么!”刘娥再次惊坐起。
“世人都知道女儿喜欢李若君,惠国公主孤傲,而女子善妒,爹爹彻查了一个月有余都未果,这两者加在一起,难道不足以成为女儿谋害元容的理由吗?”
“你!”刘娥指着赵宛如,“绝不可能,你是我的女儿,你的心性我如何会不知道,莫说是杀人,便是害人你也是不敢的。”赵宛如虽孤傲,可心还是善的。
“我是母亲的女儿,母亲当然知道,可是别人呢!”
刘娥差点提不起气来,“你这是要气死我吗!”
噗通一声,赵宛如双膝跪地,先前忍住的泪水如泉涌,“母亲,女儿不是有意要忤逆您,只是...若她死了,女儿也不想活了。”
刘娥拍打着桌子,“我当初,就不该强逼你嫁给绍文。”
言罢刘娥心绞疼痛,既亏欠了丁绍文,也让赵宛如在婚后变得浑浑噩噩,覆水难收。
刘娥也并不是无情之人,当年之事,她并非没有考虑。
大内后苑到前廷有一座荒废的宫殿,刘娥的贴身婢子送羹汤去文德殿给皇帝,回来的时候因为内侍省那边出了些事,折道过去从而路过了那座殿。
无意间听到殿内有人在谈话,又恰巧听见了李少怀言及自己是南唐后主李重光的嫡孙,吓的飞奔回去告诉了自己的主子刘娥。
赵氏皇族灭了南唐,赐死了后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太宗之言。这灭国的大仇,她岂敢将女儿嫁给李若君啊。
且李若君在朝没有任何势力,又为寇准一派与她们为敌,不但帮不上她们,而且也护不了赵宛如周全。如今猜忌的朝堂,只有丁家能够震慑住,护他们周全。
终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这一巴掌打的她自己的手心都疼了,她缓慢走近蹲下,颤抖着手抚上赵宛如的手,“还疼吗?”
赵宛如摇头。
“我可以去求你爹爹放过他,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赵宛如擦了擦泪连点了几下头,让刘娥都快认不得她这个原本性子清高的女儿了,“救下后,从此,不再见她!”
又添道:“与驸马,好好过日子!”
赵宛如落泪的眼睛凝神僵住,萎身一颤,明白为何却又无可奈何。
“元贞,你不要怪母亲心狠,这世道,女儿家想要保全自己,终究是不能离开男人!即便你生在皇家。”
“那武皇后...”
刘娥楼住赵宛如,搂紧,赵宛如言止,心中凉透。
武皇后用了多少年,废了多少力,才以一女子之身登基为帝,可最后无论政绩多么突出,不也还是被人从帝位赶下去了吗。
是皇帝昏庸?无能?无道?皆不是,只是她是女子罢了!
“我知道了,只要母亲,能够救阿怀!”赵宛如埋进母亲怀里,哭尽自己最后一丝温柔与天真。
与世无争,终究会有一天面临着让你无能为力的事情,血脉亲情宠爱赐予的权力,只在他宠爱你时特有,这权力终究不会变成你自己的。
唯有,握在自己手中的,才是。
次日天明时,宗正寺造册,追封三公主静姝为鲁国公主,谥昭怀,号,清虚灵照大师。
又下诏将驸马李若君从狱中无罪释放,听得李少怀被无罪释放,三公主生母杜贵妃伸冤,赵恒不予理会,遂服毒于福宁殿前。
翰林医官院没能救回杜贵妃,赵恒痛心疾首后将李少怀贬去了塞外。
“杜贵妃薨了,官家大怒,将李少怀被贬去了西夏边境。”
赵宛如握白瓷茶杯的手一震,“杜贵妃死了?”
“那李少怀呢?”
“在驸马都尉府,今日便要出发,不过探子说好像没有什么动静。”
茶杯瞬从她的手上滑落到案桌,倾倒滚了几圈靠在了茶盏上,温热的茶水撒了一线。
慌乱急促间失了稳心重重的撑在了桌子上,茶盏晃动,如玉般白的茶杯失了倚靠便滚落到了光滑的地面上。
—哐当—哐当—哐当—
——啪——
黑色的地面碎了一片白。
“备车,去驸马府!”
现在驸马府有好几处,张庆知道公主如今只会去那一处。
赵宛如纵然当初知道其女儿身时有过恨,可那恨早已经随着时间散去,面对着李少怀,她无法做到坐视不理,无法独善其身。
她熟悉李少怀,知己知彼,李少怀心善,可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元容因她而死,连元容的生母都因此服毒而去,以李少怀的心性,定然是不愿苟活的。
能救她的,只有赵宛如。
赵宛如能做的,只有刺激!刺激她不甘!
李少怀习医擅长的便是制药,药即是毒,可李少怀不喜吃药,更厌毒。
李少怀握着锋利的匕首,只身坐在轮椅上,面对着驸马府独设的灵堂前,她今日便要赴任西夏边境,驸马府的随嫁的宫人早已经遣回大内,凄凉的连一个小厮都没有。
轻盈的脚步声响起在灵堂的方砖地上,灵堂内挂起的白绫随着她的裙摆与披帛朝一个方向飘动着。
原本朱色的公服如今变成了青色,折叠整齐的放在了一旁。
站定的人,猛然心中一震抽痛,强逼自己狠下心,冷冷道:“看来,你是想寻死啊!”
“公主若是想来嘲笑少怀,那么请回吧!”
赵宛如冷笑一声,“元容真是命苦,竟嫁了一个克妻之人,幸得我...”
“克妻?”李少怀转过轮椅抬头凝视。
“不然呢?”赵宛如冷下眼,“你这人,骗了我还不够...”
“够了!”李少怀扔下手中的匕首,她的心只痛过,如今也愈见冰凉,“公主不喜欢少怀也就罢了,何故要以此来羞辱?”
李少怀冷冷一笑,“臣还要赶赴秦凤,恕不陪公主了。”端起盛放公服印鉴的檀木盘子,轮椅的两个木轮轱辘轱辘转动。
欲言又止的人心中隐痛。
白绫飘动搭在她的肩膀上,她靠着轮椅背对着赵宛如,眸中泛红,“公主不想让我死,李少怀会在秦凤好好的活着,直到公主愿意见我。”
灵堂内只留的赵宛如一人,孤寂的看着李少怀坐在轮椅上离去的背影。
原来当赵宛如踏入驸马府第一步时,就已经被她看穿了,她仍是陪着演完这出可笑至极的戏,两滴泪从眼角滴至地面,“若当初我不招惹你,你便还是那个人前敬仰的道门高徒,就不会落得今日这个地步。”
“也不会,想见,却再也不能见了!”
这一别,便是数年,秦凤等来的诏书不是还朝,而是升迁,从秦凤到汾州,由青衣变成绿衣。
再次相见时,是新帝登基,奉召还朝,她到了东京,等到的却是永别。
丁绍文授意一切,排挤朝臣,试探惠宁公主。认定惠宁公主是个可掌控之人,遂装温和十多年。皇帝晚年恐惧后宫干政,有废后去母留子之意,于是公主下嫁丁绍文,利用丁曹王三家替其夺权,最终后宫掌握大权,皇帝驾崩当日,丁氏反叛。
再一次梦醒,前世种种就像昨日刚发生的一般,天边黑白交织,她摸着冒了一头冷汗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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