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尧佐曾在江南任过官时听说过李少怀这个人。不然以陈家的家训,如何会让他随意结交兄友。
只不过在见到李少怀的时候陈尧叟心中犯了嘀咕,马氏扯了扯陈尧叟的衣角,“这道士这般年轻,你不能拿儿子的仕途...”
李少怀刚刚瞧见了几个青色公服的医官在陈宅走动,进门后拱手急问道:“贫道是长春观道士李若君,不知仲言在哪儿?”
见众人呆愣着,李少怀隆起眉头,“贫道自七八岁时读医术,十二岁学医,十六便替人诊治,若是高热,我或许可治!”
陈尧叟看向二弟陈尧佐,虽见其点头了,但是他仍旧有些犹豫。
“让他去!”
这时候冯老夫人出来了,冯老夫人一声呵斥,陈府上下莫敢不从。
陈尧叟只得唤着下人带着李少怀去了陈陆阳院里。
“二郎,这道士可行吗?”待李少怀走后陈尧叟开口问道。
“我在江南任官的时候,曾听闻过玄虚子只用了三日便将一个众大夫都认为死了的人给救活了。”
“活死人,肉白骨?荒唐!”马氏就剩这一个儿子,马氏不信道,又极溺爱儿子,“我是断不可能将陆阳交给这个白袍道士的!”
“你去哪儿?”陈尧叟拉住妻子。
“我去救你儿子!”
“你去救什么,添乱吗?”当着母亲的面,陈尧叟涨红着脸。
“你!”
马氏的父亲是太子少保马亮,出身于庐州合肥的第一大家族的马氏,自幼娇生惯养,而嫁到陈家后陈家家规严苛,身为夫人还要下厨做着佣人做的事情,自觉受尽屈辱。
“嫂嫂勿要急,这李若君虽然年轻,但是师出名门,他师父是希夷先生的高徒,他少年的时候嗜学医道,曾拜在黄冠道人门下学医。”
“黄冠道人?”陈尧叟一惊,“不是传闻说他隐居深山,无人知其岁数,无人知其居所吗,也不收徒弟。”
陈尧佐笑了笑,“所以呀,他能为黄冠道人的弟子,必有他的过人之处。”
听二弟说了李少怀师出黄冠道人陈尧叟放心了大半,“姑且试试,总比坐以待毙的好,若他能医治阳儿,我必重谢。”
冯老夫人另有所思,侧头对着身旁的丫鬟道:“采之,转话给张院首,拜托他陪同在一旁看着,千万仔细了。”
丫鬟福身,“是。”
诸子听得母亲发话,自愧不如,“还是母亲考虑的周全。”
“你们甭在别人背后议论,世家里头青年才俊十几岁从医入仕的何其多,如今他虽年轻,等过些年,恐怕你们这些活了半辈子的人都不一定比得过人家。”
母亲的发话让三个几十岁的儿子端着手低下了头,“母亲教训的及是。”
屋外长廊处,采之走到写着一个陈字的纸灯笼下。
年轻丫鬟朝翰林医官副使福身作礼片刻,那副使便点头入了房。
陈陆阳出汗的手搭在手枕上,李少怀闭目把脉,房间内格外安静。
良久,李少怀睁开眼,覆手抵在陈陆阳眉毛处,拨开难以睁开的眼睛细瞧着,旋即起身。
“少怀,三儿如何了?”
“应是秋入冬气温降的厉害,仲言是否还喝了酒?”
李仲怀的问话让李迪低下了头,“因明年春试,进京赶考的贡生们都相继来得差不多了,七郎从扬州来了东京,昨夜我们受邀。因为丰乐楼的内西楼最顶层能够俯瞰大内,便去了丰乐楼喝酒。”
李迪又怕他不认识口中的七郎,“就是作《望海潮》的那个柳三变柳七郎。”
李少怀心中微惊,只是惊的不是这个人作了《望海潮》而出名,是因为柳三变的父亲柳宜曾是南唐的御史。
但眼下要紧的陈陆阳的病情,“那便是了,仲言的身子复古哥哥还不知晓吗?”
丰乐楼的酒极富盛名,淡酒与浓酒各种,楼内又热闹,伴着这气氛,文人墨客吟诗作画,登高开怀畅饮,也就无人劝阻。
“仲言是因酒所致,堵住了气血,伤的是...”李少怀指着后脑,看着陈陆阳极为痛苦的表情不忍心再次刺激,“幸而仲言未饮过量,否则!”她深皱眉头。
“可治?”
李少怀点头,起身打开了随身带来的药箱。
找了陈陆阳的书童要了一个香炉,插上了从药箱内拿出的一支熏香,点燃后青烟很快扩散,所散发的味道令人闻之心旷神怡。
案桌旁边,着青衣的医官副使站在一旁,青烟刚出他便闻出了这香,“安息香?”摸着白胡子深深的注视着李少怀,此子这般年轻,诊脉的手法相当娴熟,只是粗看一眼就断定是纵酒。
陈陆阳的症状,他们医官院里忙上忙下,里里外外问了一圈人才摸了个大概。
李少怀拿出放银针的卷带,端来一盏烛火,“这香安神,通气血散热,你不要紧张,让自己放松,我先施针给你通气血。”
在这般高热烧下去,不仅双目失明,很可能脑子都会烧坏了去,情况棘手,即便他有把握也是丝毫不敢松懈。
不一会儿后额头便如陈陆阳一般布满汗珠。
“他先是寒气入体,是否另点苏合香?”苏合香丸与酒一同煮,能够调理五脏,驱寒,治理多疾,只是眼下酒是肯定不行了。
李少怀回头望了一眼说话的太医,“先生您思虑的周全,劳烦。”
夜深,房内还在忙碌,远远的从门外瞧去,只见翰林医官院的副使正在给李少怀打下手。
第26章 一别重逢惊何处
冯老夫人节俭, 陈府的灯几乎不会通明, 昨夜陈陆阳长房院里的灯火却亮了一夜。
直到次日天快亮,陈尧叟几兄弟穿戴整齐,快到早朝的时辰了。
“仲言如今身上的热已经退了,幸亏之前由医官院的诸位先将仲言的病情稳住,否则...”李少怀是晚上来的,离病发都隔了一日, 若医治不当,恐怕陈陆阳早已经没了。
“如今配上医药调理, 每隔一段时间施针疏通脉络,能在一年内完全复明。”李少怀暗松了一口气昨夜棘手的很, 他只得小心再小心, 行医多年也从未这般怕过。
陈尧叟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马氏喜极而泣。
冯老夫人一宿未合眼, 等的就是李少怀这句安心的话。
听得了后,热泪盈眶的朝李少怀道谢鞠躬, 这陈府上下的人自然也都跟着, 感激李少怀。
“这次多亏了真人,若陆阳出了事,他太公素来疼爱他,还不知会如何!”陈省华如今病重在床, 陈陆阳院里行事都是分外小心的不敢弄出太大的声音。
老太太慈眉善目,让人看着亲近,李少怀回揖, “都是医官院的先生们医术高明,贫道只是略帮了些忙。”
冯老夫人又携三子谢了医官院的众人,上级拜谢下僚,张副使受宠若惊。
翰林医官院只负责侍奉皇帝,治疗疾病,不参政,品级都较低,最高的医官使才正七品,他只是个着青色的公服的副使,眼前这几位要赶着去上朝的恩府可都是朱色。
不过他心中窃喜,今日不仅医治好了陈尧叟的儿子得了一个人情,还发现了一个不世出的医学人才。
“真人哪里的话,想不到真人年纪轻轻竟懂得这么多,这施针手法稳重,便是赵医使在此怕也是吃惊的。”
“先前诸多怠慢真人,还请真人一定要留在府上,让我等设宴款待,以表歉意。”
东边的天渐渐亮起,水漏斟满溢出的流水声提醒着他们该去上早朝了。今年冬日来得早,三省事情本就多,如今要赶在年关前全部处理妥当,时间紧,容不得怠慢,处理好了琐事他们才好安心过年。
李少怀躬身,“诸位官人客气了,出家人慈悲为怀,仲言又是贫道挚友,理应施以援手。”
李少怀举止大方得体,又谦虚礼让,这让冯老夫人十分钟意,“真人即是陆阳义兄,那咱们便是一家人,又有恩于陆阳,老妇想着留真人在府中居住几日,好让我们一尽地主之宜。”
老夫人这言语的趋势,陈尧叟三兄弟看得明白,陈尧叟感激李少怀救了儿子,陈尧咨则看重李少怀的才华。
往陈府走一遭,即救了自己的义弟,还获得陈家满门的欢喜。对于老夫人的热情,李少怀笑着回应,“某是急着赶过来的,如今实在不能久留,不过仲言如今病情尚未好全,我会常来府上探望,到时候还要麻烦府中。”
“真人真是太客气了,不便留的话,用个早膳如何?”
陪老夫人用膳?李少怀瞅了瞅陈尧叟三人身上的朱色公服,于是点头。
从陈府用完膳出来,李少怀一刻也没有歇息,顺着小柔给她的地址找到城西京郊的宅子。
东京城流经四条河,皆是人工开凿的运河,其中城西北处的金水河,从西南处分京,索河水筑堤坝,在汴河上架木槽,使河水从西北水门进入京城,沿河有夹墙保护,河水流入大内后灌入后苑的池塘。
河水入城的西北角是京郊,因为城外的河水没有夹墙保护,于是有不少人在此买地建舍。
京城内城的房价寸土寸金,既拥挤狭小又昂贵,所以也有不少官员居住在京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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