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正!”
太子出来时,神情恍惚,“陛下,驾崩了!”
殿外跪候的宗室及大臣纷纷稽首哀念,即便不曾受到重用的大臣以及未曾受过关照的宗室,在此一刻依然被触动了。
人都会死,不管是谁。
听到少年的声音时,她将潸然泪下的人搂进怀中,止不住的泪水涌上她的颈肩,“元贞还有我,我会永远陪在元贞身旁。”对赵宛如而言,此时此刻龙榻上离去的那个人,仅是她的父亲。
天子驾崩的消息很快从禁中传出,一些大臣还在睡梦中,次日一早,消息就传遍整个东京城。
国丧期间,禁止婚嫁,使得那些已经披了红的人家被迫脱下红衣。
无动于衷者,多为底层小吏,又或者是远离京城以及遭受过苦难的百姓,于他们而言,帝王死后还会有新的人接替,除了明昏之举不同,谁为天子都一样。
而今朝天子先明后昏,早已失去大半民心,他们更关心的不是天子的死亡,而是新任天子能否福泽于他们。
“官家驾崩前未召见家主。”
这句话让丁绍文如临山崩,他失神的瘫软在地,“怎么会...”
旋即又想到了什么,坐起道:“我不能坐以待毙!”
刚走至门口,被人所拦,“主人想做什么?”
“官家驾崩,刘娥一定会过河拆桥,届时我便在劫难逃,我不能坐在这儿等死,长昭...”
“主人,该醒醒了!”
“你说什么?”
“我不能看着您,一错再错!”
“我只想拿回属于我的,有错吗?”
“执念的尽头,是无止境的黑暗,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想想!”
丁绍文挥手指着皇城的方向怒道:“皇家皆是无情无义之人,今日皇帝不召见,就已经可见日后的下场了。”
质问道:“你不也曾帮我出过主意吗?”
他摇头,“但您这样,只会让无辜的百姓受害,东京乱了,还会有人整顿秩序,但您,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李少怀手里有虎符,整个殿前司如今都护卫在皇宫,您这样无疑是以卵击石,倒不如放下,功过相抵,圣人不会治您的死罪!”
突想到曾经不起眼的人如今踩在自己的头上,调入殿前司他便感受到了奇耻大辱,“小人得志!”
如此,他便更不想让她安稳,一把推开拦在身前的人,前脚刚刚跨出门槛,“早在之前,人就已经被我解散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您去送死,你要杀,可以杀了我。”
跨步出去的人滞住,旋即颤笑,“我知道你喜欢顾氏,可是你知道我为何还是选择相信你吗?”
他突然阴森下脸,“因我连自己也不信!”
夜里灯烛摇曳的火光下,铁剑出鞘时所折射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三月最后的一瓣红梅旋舞空中,飘向了墙边那一抹朱红。
第147章 燕国公家的嫡女
乾兴元年, 赵恒驾崩于福宁殿, 庙号真宗,葬于永定陵。
遗诏取出,于次日一早召集文武百官宣读,“太子赵桢即位,皇后刘氏为皇太后,杨淑妃为皇太妃, 太子年幼,军国重事权取皇太后处分。”
六月, 晋国公府。
太监看着晋国公府的东院,不允人进出。
“犬子染病多月, 亦不知为何!”
他回过神来道:“官家已去, 圣人终究是个妇人,您贵为左相百官之首, 如今太子年幼,正是时机, 我在禁中圣人身边, 觉得圣人对您已有猜忌。”
“禁中有何消息?”
“圣人欲要扶持他人,这里面,没有左相您。”
“官家驾崩,我还不够尽心尽力吗?”
于此国丧期间, 朝中大小事务以及新帝册立都由丞相所处理,欲独揽大权。
“太后,这是最近的几桩事。”女官拿着一叠奏章奉上, “左相在国丧期间将其压下,不允朝官向太后禀报。”
“新帝年幼,人人都以为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
“还有...雷允恭私下勾结左相。”
她转身,紧皱着眉头,“让殿前都指挥使来见我!”
“喏。”
就在太监刚准备起身离开之际,外面响起了马蹄声,晋国公府被禁军所围,身穿铠甲的禁军手持锋利长戈指向国公府。
乾兴元年秋,杜氏薨,三公主请出家,获允。
随着棋盘中的一粒黑子落定,白子被颠覆而输。
刘娥将手中的一颗黑子放回,“你不要因我是皇太后就让我,这也是一种欺上。”
她合着紫色的双袖,低头道:“臣未让子,臣也不是左相,不敢欺上,太后掌棋局,是臣不如太后罢了。”
“你对丁家的处决,有何看法?”
“太后治天下,仁字当先,功过明细,方不寒士人之心。”
“蹊跷的是,他们还未到流放地,长子与幼子就于途中相继病逝,此事,你可知?”
她点头,“有所听闻,确实蹊跷。”
刘娥似知道什么,“我不想再追究什么,朝中既然已经安宁,就不要再让它掀起风浪了。”
“是。”
数月前。
乾兴元年六月,丁谓被罢相,以勾结太监,陷害忠良,愚弄皇帝数罪并罚,抄没其家产,流放至崖州,宗族兄长与膝下四子皆遭牵连,其长子被罢黜,流放至琼州,不录其后世。
七月中旬,南下押送的犯人的队伍跟前驶来一辆马车挡住了去路,一旁还跟着几个骑在马上的壮汉。
几个小吏抽出配刀,“挡路者何人,我们乃京城负责押送流放罪人的差遣,若无事,还请速速离去,莫要挡了公差的道。”
见无人应答,押运官便大着胆子缓缓走向前,只在片刻,马上的人一跃而下,他们都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应声倒下。
不过似乎都未下死手,只是将这些押运的差遣接连打晕。
厚重的枷锁将头与手拷在一起,脸上所刺的字格外显眼,胡子拉碴,凌乱的头发已生了不少白丝。
如此,却仍然让人可怜不起来。
套着枷锁的人束起发红的眼,“惠国长公主!”他大笑,“连长公主也来亲自为我送行吗?”
车帘缓缓被掀开,从内走出来一端庄女子,看着不过双十的年华,一身素衣,仍盖不住她身上所散发的气质,“送你?”
“多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哈哈哈,可你,不也看了我几十年么!”他朝马车走近一步,挺着腰杆,“你想杀我,可你敢吗?”
“你杀了我,就会给他惹上无尽的麻烦,今日刘娥可以猜忌我,他日,这下场,也许就是你们!”
“哦,你是她女儿~”他又啧道:“只可惜,不是亲生的!”
“楚王府的长昭...”赵宛如厌恶的看着他。
“他已经死了。”他勾笑着嘴角,“背叛者,死不足惜!”
有那么一阵惋惜,旋即轻笑道:“你了解他多少,他实则不过是在救你,你可知道,他所应顾氏,皆是有条件。”
“那条件便是,”她指向丁绍文,“你的命!”
带着枷锁的重重后退两步,最后镇定下来,“那又如何,在我眼里,任何背叛都是不可饶恕的!”
赵宛如冷笑,侍女伸手扶着她走下马车,“你自诩聪明,处处算计于人,可却不曾想到,你的算计,皆在人的掌控之中。”
他冷下脸,似未听懂她的话,“什么意思?”
“你以为你的演技,可以骗过任何人吗?”
“是,曾经的你将圣人蒙在鼓里,获得了天子的宠信,一手遮天,可你知道,为何圣人突然间又不信了?”
“是你?”
“你是从什么时候...”
“识你这个伪君子第一眼时!”
“怎么可能!”他以为是在李少怀出使回来之时,以为是自己的心急而过早的露出了破绽。
“哦对了,我的驸马,岂是你这种恶心之人能做的?”她端着手,在他一丈外走动着,“你与钱氏...”
丁绍文突然明白了什么,怒睁着眼睛回头道:“三司所查之帐,不是李少怀所为,是你?”
她笑道:“你父亲贪心不足,而你,啧啧啧。”
“呵,想不到啊,堂堂惠宁公主,竟然也是妒忌成疯的贱人,真是可惜了那驸马还被蒙在鼓里!”
对于丁绍文的辱骂她不为所动,“钱氏配你,不是正好?”又叹息道:“钱氏虽品性也不怎么样,可比起你来,真要好上太多,配你,是我失算了!”
他笑道:“若不是公主撮合,我还真发现不了,钱氏与李少怀,”侧头冷笑道:“难道真的没有什么吗?”
“至少那一日,钱氏求我,求我放过李少怀,又以钱氏的地位威胁我,护李少怀的名声,好一个深情,好一个情真意切!”
钱氏与李少怀的事,不用丁绍文说,她便已经知道了全部,这么多年过去,所有的介怀,都在一颗真心下释然,她缓缓朝马车走去,侧头冷道:“你不必激我。”
话闭,马车内弓腰走出来一个年轻人,看着年岁似乎与她相近,下到马车并列时,如一对夫妻,般配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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