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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命大臣自顾不暇 (岩城太瘦)


萧绝回去了,玉清子也起身,说要出去看看药材。
房里只剩下许观尘与萧贽二人。
萧贽知他心意,却仍旧问他:“小道士,你怎么想?”
“我想着……莫不是那几个西陵士兵惹恼了陈舟,陈舟才……”许观尘沉吟道,“不信陈舟行刺的,自然有千万种说法。事情好像是很明显了,可是要说只是凑巧路过,也不是不可以。萧绝说的没错,到底是捕风捉影的事情,朝廷查不了,还容易叫他们拿住把柄,只能他自个儿去查,不顶着朝廷的名头。”
萧贽捏捏他的手指:“所以你要给元策递帖子?”
“萧绝一片诚心来求我,陈舟我也见过,他是表兄的人,能把事情查清楚,还他一个清白自然好。”
萧贽仿佛只在意许观尘给元策递帖子这件事,又问:“你预备什么时候给他递帖子?”
“这几日吧,趁着我身子好些,帮萧绝了了一桩心事。”许观尘回过神来,恍然大悟,“你要是想要帖子,过几日我也写给你,写好几张。”
他终于明白了,萧贽扣住他的手:“给元策的,叫别人写。”
“你今日怎么了?”
“那个萧绝说,元策对你仿佛有些不同。要防备他了。”
许观尘握紧拳头,恨恨道:“元策杀了我兄长,我折损了他西北的城池兵马。前几年他与我在雁北斗过两回,胜负未分。我恨不能手刃他给兄长报仇,他恨不能把我给磋磨死。他这个人有点毛病,越恨谁,就越注意谁,越要对谁笑。”
萧贽摸摸他的脑袋。
前几日拿回来兄长许问的长刀,今日回国公府,许观尘把长刀也带回来了,准备放到祠堂去。
萧贽陪他一同去了祠堂,站在他身侧,看着他双手捧着生锈的长刀,将长刀供奉在许问的灵位前。
许观尘挽起衣袖,转头看了一眼萧贽,便拣起六支香,靠近蜡烛,细细地点起来了。
轻烟袅袅。许观尘分了三支香给萧贽,萧贽双手接过,也站在他身后祭拜。
才拜过一拜,萧贽警觉,忽听闻窗外院子里传来轻微声响,喝了一声“谁”。
他不敢离开许观尘身边,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等了一会儿,却是看守祠堂的柴伯在外边叩门:“小公爷,前庭来了个西陵国的三皇子殿下,说要求见。”
想来是萧贽太紧张他,许观尘握了握他的手,只应柴伯道:“请那位殿下在前厅坐坐,我就去。”
许观尘要走,萧贽还是牵着他的手。
许观尘失笑:“你要与我同去,只怕萧绝的事情办不成。你若是真不放心,在偏厅看着,在我国公府里,他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两人一同穿过游廊,萧贽自偏厅的门进去,屏风隔着,可以隐约看见前厅的情形。
许观尘拂了拂衣袖,将别在后腰上的拂尘抽出来,搭在臂上。
广袖微动,许观尘绕过了花廊,执着拂尘,朝厅中元策一弯腰,垂眸道:“三殿下别来无恙。”

第58章金陵风月

这回来定国公府,元策身边只跟了一个人,那个模样寻常的文人。
许观尘礼毕抬眸,元策一副贵公子的打扮,与金陵城中萧绝一行人一般。那文人却穿得朴素,一身布衣,用布巾拢着头发,站在元策身后,垂首低眉。
元策朝他笑了笑,亦道:“小公爷好久不见。”
说过两句客气话,许观尘在主位的席上坐了,右手边就是元策。
元策捧起茶碗,只在手心里捂着,又转头问他:“前几日约小公爷风月楼一见,小公爷怎么不来?”
许观尘淡淡道:“旧疾犯了,未曾赴约,对不住。”
“刀拿到了?”
许观尘垂眸,掩去眸中晦暗神色:“多谢殿下。”
“这下可以证我所言非虚,不是骗你了。”
元策将茶碗放回案上,许观尘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才知道他碗中茶水,半点没动。
好谨慎的一个人。
只听元策道:“你兄长的盔甲,是你们国公府的私匠铸的罢?”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许观尘只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元策又道:“你兄长死时,那盔甲都被他的鲜血浸透了。”
“殿下总是提我兄长,不知是何意?”许观尘顿了顿,“那时观尘年幼,不过想来,一个对手竟叫殿下记挂了这么久,我兄长定是威震雁北,杀极他人的威风了。”
“牙尖嘴利。”元策似真似假地笑了一声,“不过是想问问你,我那儿还有许问的盔甲,你要不要。”
许观尘不语,心中斟酌着,他说他有兄长的盔甲,这话究竟几分真假。
元策继续道:“你若是不想与我讲他,不讲便是了,何必暗地里地贬我?”
元策果真就转了话头,再不提许问的事情,扶着左肩,道:“前几日在停云镇遇刺,那刺客是你表兄钟遥的人,该不会,你也掺了一脚,盼着我去死吧?”
许观尘亦是半真半假地笑道:“我表兄若要杀你,只会在战场上。我若盼着你死,也只会在战场上。”
元策一听这话,却笑了:“姓钟的在战场上杀我,我还信。你一个羸弱道士,到了战场上,给我做俘?”
许观尘不悦,心道上回在雁北也还没分出胜负来,怎么就俘虏了?
那头儿元策见他面色一沉,却越说越起兴,什么把俘虏炼作武傀儡啦,把他挂在马后边拖啦,戴上脚镣手铐啦。
许观尘一挥拂尘,就甩了他一下:“殿下驾临此处,就是为了构想一番……我做俘虏的模样?”
元策抬手,拂尘的白马尾就从他的指缝间飞出去:“方才就说了,是问你要不要许问的盔甲,你不让我说许问,我怎么问你?”
许观尘反问他:“我自然想要我兄长的遗物,不知道殿下想要什么?”
“想来你这道士没有去过风月楼,前儿个没带你去,实在是遗憾,今日走一遭?”
许观尘琢磨不透他是什么意思,但是兄长的遗物他是一定要的,又想着风月楼人来人往,总不会出事。元策一定要他去风月楼,只怕不会罢休,不若就随他去看看。
于是许观尘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随后吩咐人备马。
他带着飞扬与小成公公过去,找机会给萧贽递了信儿——无妨,去去就回。
在府门前翻身上马,一收马缰绳,便往风月楼的方向去。
此时正是三月底,暮春初夏,宽袍广袖被迎面吹来的风扬起。
元策振一振衣袖,兜了满袖的风,回头看了一眼许观尘:“金陵真好。”
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大约还有别的意味。
许观尘便道:“殿下若喜欢,多留几日,或许乐不思蜀。”
元策又笑:“你又骂我。”
再无他话,径直到了风月楼前。
元策这几日,仿佛在风月楼混得很熟,他一下马,就有人来牵走他的马匹,领着他进门。
却有人将许观尘拦下来:“小道长是不是走错地儿了?咱们这儿可不是道场。”
许观尘用拂尘一指元策:“我是随这位爷来的。”
元策回头:“是,我带个小道士来见见世面,兴许他就想还俗了。”
风月楼里,轻纱帷幔,影影绰绰。
一行人在二层的小隔间里坐了,视野很好,可以看见正中的台子上,舞女正转圈儿。
许观尘只是陪元策坐着,坐了好一阵儿,却仿佛什么也没看进眼里,老神在在的模样。
后来元策唤了两个女子进来,全是女道士打扮。
许观尘一愣,心中惊叹,花样真多,比我狂野。
任案上酒杯添满了酒水,他自不动,还执着拂尘就地打坐。许观尘身边那个女道士觉得无趣,转头去撩拨元策。
元策倒像是很吃这一套,一手搂着一个,随手捋她二人手中的拂尘,缠过来绕过去。
“道士?”他这却是在叫许观尘,“小公爷?”
元策笑问道:“你这道士,怎么跟不开窍的石头似的?莫不是只喜欢看道观里的祈福舞?”
“又不是真道士。”许观尘睁眼,瞥了她二人一眼,“念一遍《清静经》来听听。”
两个女道士一噎,赔笑道:“道长说笑了。”
元策道了一声“扫兴”,将她二人往外一推:“原来不是真道士。”
打发走了人,房里就只剩下他二人,只听元策又道:“行了,知道你记挂着许问,听完这支曲儿,就回驿馆给你拿东西。”
他意兴阑珊,而许观尘从来就没有起过兴致。
临走时,元策说:“你这道士好没意思。”
许观尘脚踩八卦,手握太极,正正经经地道了一声:“无量天尊。”
元策便笑,出去时,原本飞扬一等人都等在门外,跟着元策来的那文人,却从走廊那边闪出来——那儿有一扇窗子。他暗中朝元策摇了摇头。
元策原本请许观尘先行,站在他身后。这时,拢在衣袖中的手也伸了出来,抖一抖袍袖,将双手背到身后,再没有别的什么动作。
风月楼一行无惊无险,仿佛元策就是为了捉弄他,才带他来的。
驿馆里,元策差人拿了一副腕甲出来,对许观尘道:“盔甲太重,带不来。你若有心,随我回西陵去,我拿给你。”
许观尘拿起一只腕甲看了看,腕甲亦是生了锈,沾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他放下腕甲,不动声色道:“不用麻烦。”
再说了两句闲话,许观尘觉着,元策这个人可能真的有点毛病,他就喜欢别人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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