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眠顿时顾不得发生了什么,失声道,“阿白!!”
黑发少女闭着眼睛,抱着她的脖颈,脸色微微苍白,唇角却带着三分笑意。她轻轻的说了一句话,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花眠听的清清楚楚。
“眠眠……我爱你。”
“姜白!!你给我醒醒!!怎么了,给我个解释!”
花眠抱着姜白,慌张无措间,那逐渐苏醒的,迫不及待填充着她脑海的记忆,却慢慢让她的身体僵硬起来。
半晌。
……也许,不用阿白来给她解释了。
花眠探手,从姜白的围裙兜里,取出了一颗碧蓝色的珠子。
珠子上,隐约出现了裂痕。
妖界的圣物,妖魂珠。
另一颗珠子,花眠却是动也不敢动。
补魂珠。
姜白能不能醒过来,全靠这只珠子了。
她想到了今天早上的那只白猫,又看向了此刻怀里闭着眼睛,睡相安详的姜白,心中却苦涩了起来。
记得又怎样……记不得又怎样。
也只有傻阿白,嘴上不说,却耿耿于怀。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让你一个人带着过去和我往前走,好像是有一点过分了呢。”花眠捋了捋姜白因为刚才的忘我,稍微有些凌乱的头发,唇畔的笑容微微染上一点苦涩,“我总是想让你好一点,想让我们好一点……为什么总是弄巧成拙,让你受苦呢。”
因为她觉得自己太聪明,也因为阿白,太过敏锐。
“……你要快点醒过来啊,这次,不要让我等太久。”
花眠伸手,摸了摸姜白的额头,“我的回忆那么枯燥那么漫长,不值得久留,阿白……你要快点回来才好。”
妖魂珠是种很奇特的珠子,它和补魂珠在一起,有着神奇的效果。
杏仁说的对了七分,但有三分是不对的。
因为没有人类同时用过妖魂珠和补魂珠,杏仁说的东西,只是理论上可行。
杏仁认为妖魂珠把妖魂从人魂上剥离的时候,会经历妖魂里的记忆。其实并非如此。
而事实却是,妖魂珠把妖魂从人魂上剥离的时候,会直接将妖魂归魂给妖魂原主,而妖魂所有的那些记忆,剩下的半个人魂会在补魂珠发动的时候经历。
因为妖魂的那些记忆,已经随着时间,慢慢的刻入了人魂,像一个模子,一个印章,将妖魂所有的东西,在结合的时候刻入人类的魂魄,人一般不会想起来,但是补魂珠发动的时候,会将人的所有潜意识的记忆拉出来,作为补魂的材料。
而妖魂刻入人魂的记忆,也会在此时发挥作用,被人所记起。
剥魂的一瞬间是极为痛苦的。
那道碧蓝的光亮起来的一瞬间,灵魂被撕扯的时候,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会相继如烟花般迸发,而嫉妒,贪婪,自私,愤怒,焦虑统统爆发出来,在感受极致痛苦和绝望疯狂的一刹那,姜白知道是妖魂珠发动了,而她痛苦之余,想的便是……
吻她。
吻她。
吻她。
然后告诉她……她一直都想要,对她说的话。
万一她长睡不醒,万一她弄巧成拙,万一她……
她也要自私的告诉花眠,她姜白,爱着她。
花眠只能是姜白的,无论姜白醒着还是睡着,活着还是死了。
所有的恶意,所有的自私,所有的幻想中花眠离开她之后另找新欢的嫉妒,到最后,只化作了一句话。
——我爱你。
不是喜欢,不是敷衍,是爱。
所有的恶意,所有的贪婪与占有欲,都是因为你是姜白……
唯一的爱。
云消雾散,所有的痛苦与崩溃烟消云散之后,姜白抬眼,望着熟悉的一切。
四合院,朱红门,白砖红瓦的堂屋后,葱葱绿绿的,遮出一片荫凉的参天古木。
姜白只是望了一眼,便失了神。
而从一侧的小屋里,忽然滚出了一个可爱的小团子,扎着翘起来的羊角辫,捧着一卷书,装模做样的跑到了堂屋后——
小团子手里的书利索的往旁边一扔,一张圆圆的小脸上都是狡黠的笑意,“吖,眠眠,我来找你玩啦。”
树影婆娑,无人应答。
小团子并不介意,她动作欢快的撸了撸袖子。
姜白心中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那个小团子三下五除二,身手利索的开始爬树了。
姜白:“……”
姜白想要别开脸,有点不愿意看小时候自己爬树的糗样。
但冷不丁的,一种愉悦的,欢快的感觉,忽然从心底开始蔓延。姜白微微一怔,她的目光从奋力爬树的小团子身上慢慢往上移,顺着粗糙的树干,慢慢看到了郁郁葱葱,撩拨着细碎阳光的叶子上。
万叶吟风之余,似乎每片叶子上,都写着安静的欢快,与发自内心的欢愉。
——欢迎来找我玩,白白。
——一夜不见,我也想你啦。
作者有话要说: 嗯……都到这里了,大家也差不多知道了什么了吧(滑稽
☆、回忆
第71章
可以感受到的, 那种愉悦而温柔的心情。
温暖的阳光洒下来, 等姜白回神看的时候, 小团子早就爬到了高高的枝杈上, 单手扶着粗糙的树干,坐在大树伸展开的粗大树枝上, 眼睛笑的弯弯的,满脸的天真无邪。
微风吹过, 树影婆娑。
这副景象定格在了一刹那, 随后, 周围的一切开始了慢慢的扭曲。
像是突然按下了快进键,女孩开始慢慢长大, 一切似乎都在变, 一切似乎又没在变。
变的是长大的女孩子,不变的,是那棵枝繁叶茂, 郁郁葱葱的大树。
它安静的矗立着,沉默而温柔的陪着她走过一个又一个春夏。
而这些场景里, 那个黑头发, 有点小调皮的女孩, 永远都是笑着的。
快乐的,愉悦的,天真的,开怀的。
姜白望着这一幕幕一闪而过,却无比熟悉的场景——是的, 每一个场景,她都经历过。
这是她不长不短的年岁里,最为幸福的时光。
只是后来她所经历的一切太过痛苦,那些痛苦让这些美好也变成了淬了毒的针,每想起一分,就会觉得心痛上一分。
当她的母亲在她眼前停止了呼吸的时候,当她辍学的时候,当她被人骂是没有父母的野孩子的时候……
那些美好的回忆,在现实的映衬下,统统都只是一个笑话。
于是她刻意的,故意的,让这些记忆在她的脑海里渐渐模糊,把这些时光尘封在记忆的角落里,无人提起,自然就无法记起。
没有对比,自然就不会心痛,不会怨恨,也不会觉得惋惜。
而此时此刻,那些被刻意忘记的东西,宛若一幅一幅画卷般,浓墨重彩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遗忘的东西……一直,都有那么一个人,为她记得。
镌刻于灵魂,不曾忘记。
姜白摸了摸胸口,在这里,她能感受得到那股不属于她的情绪。
属于……那棵树的情绪。
温柔的,缱绻的,期待的,幸福的。
她怔怔的抬首,望着眼前这棵活在她记忆里的参天大树,感受着那一点一点的从心脏中发酵出来的情绪,让她有点想哭。
光影一变,场景又是一换。
微风拂过,阳光温柔,树叶在风下沙沙作响,九岁的女孩扎着丸子头,鼓着脸靠着树,手里捏着一本诗经。但她显然不是在好好看书,书都拿倒了也不在意,只是倚着树干,眼睛微微眯起来,像是在打盹。
那种感觉,又来了。
那是带着几分愉悦的,包容的,有些轻快而开心的情绪。
清风一掠,树叶声沙沙的,很小声,很细,像是怕吵到了在树下安睡的小姑娘。
姜白甚至能体会到那种小心翼翼的,爱护的心情。
“……眠眠。”
她抬眸望着郁郁葱葱的树枝,心情复杂之余,又多了几分酸涩。只是没等她伤怀,那边忽然有细细的脚步声传来。
躲在树底下偷懒的小姑娘立马警觉的睁开眼,手中的诗经立即翻的哗哗作响,睁着眼睛开始小声默念,“关关……什么鸠,在河之洲。”
来人的脸是模糊的。
在树妖的记忆里,其他人都是模糊的,像是一个背景板一样的存在。只有那个拿着诗经却不正经念书的小姑娘,是清晰而又鲜活的。
假寐时微微颤动的睫毛,被微风吹乱的鬓角,被惊动的时候,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流转的眼波。
“行了,别念了,吃饭去了。”
熟悉的声音,从那个模糊着脸的人处传来,姜白只是一听,就僵硬在了原地。
是……妈妈。
那个模糊了脸的人,说完就转身走了,姜白下意识的想要追上去,但走了两步,就停下来了。
一旁的小姑娘嘟嘟嘴,抱着书一蹦一跳的追上去,“妈妈,等等白白呀。”
小姑娘从她的身侧穿过,动作轻快的像只飞起的白鸽。
而她只能停在原地,望着那没有脸的影子,温柔的牵起了女孩的手——
“是……关关雎鸠,念‘ju’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