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思虑不周。”司徒衡南想到挽烛在眼皮子底下跑了,心有不甘。
“你什么时候也这般腔调来自责了?”宸御挑了挑眉,“思虑周全又如何,对方也打着精妙的算盘。”
他眼中透过了一股狠厉之色。
“这次,他们奈何也逃不掉了。”宸御俯瞰着底下的城楼与士兵,“也辛苦你了,南弟。”
“职责所在。”司徒衡南勾了勾唇,不过又想起了什么,笑容便降了下去,“听说陛下近日身体欠佳?”
“父皇身体大不如前了。”宸御的面目浮现出了有些少见的忧虑,“近来的政务,基本都是由我来处理的。所以近来也没有时间向你们打探情况。”
“没关系,本来也该我来上报的。”司徒衡南道,“朝中之人,多多留心。”
“知道了。”宸御侧靠在围栏边,“我其实有件事想问你。”
“想问便问,你何时这么啰嗦了。”司徒衡南又笑了起来。
倒是宸御难得地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说:“我是不是,并不适合做一个天子?”
司徒衡南听闻,也是愣了一愣,才又嗤笑道:“说什么呢。”
“我呀,从小就想着逍遥快活,把朋友看得重,更讨厌地位身份什么将人隔离。有时想到这天灾不可免,人祸不可阻,众生皆苦,可我,其实并不像挑起这重担,我更想有一个自己的地方,无人叨扰。”宸御突然郑重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令司徒衡南也退了脸上的笑意,思索了半晌。
“不适合?”司徒衡南又笑了起来,“我从来没见过有人三岁识字,五岁读典,十岁便通习四书,十三岁便通除中原官话外周围三部族的语言,猜谜从没猜不中,礼乐射御书数似乎又样样精通。”
说罢,司徒衡南又补充说:“这个人,还正好出生时天空飘有龙形祥云,正好是当今圣上和皇后的嫡子。如是说来,倒像是命中注定,避无可避。”
宸御认真听着,未出一言。
司徒衡南最后说:“还有个意气风发的朋友护着你的大好河山,太子殿下。”
宸御听及此,才哈哈大笑起来,道:“说得好,改日,一同喝一杯。”
“自然。”司徒衡南嘴角挂着笑意,“如此,我便退下了。”
☆、真心
1 “什么?霍先生要走?”司徒衡南刚回府上,便听到了一个府兵的上报。
他特意安排了些巡兵守在霍风和霍令住处的周围,以保其安全。但因为霍风有些介意,霍令最近又住了进去,巡兵也只是在周遭时不时巡逻一下罢了。
“是另一位先生说的。”小卒回答。
这名小卒陈述说昨日那位自称也姓霍的先生过来找到守在周围的他们说他们准备走了,叫司徒衡南不要阻拦。
“霍令?”司徒衡南面有动容。
不知霍令为何突然要这么说,所以司徒衡南立马出了府门,直奔霍风的小院。
院里已是一片冷寂,没有人声。
周围的巡兵见他来了,便上前行了一礼说:“少爷。”
“霍先生呢?”司徒衡南问。
“两位先生,似乎刚刚外出了。”一位巡兵回答,“但没有带什么包袱,不像是要远行。是朝着内巷的方向。”
司徒衡南一听,便沿着巷子奔了出去。
行至半途,一只小黄猫喵呜喵呜着经过眼前,倒令他的脚步顿了一顿。
“小黄,小黄!”熟悉的清脆女声传来,一瞧正是独孤瑶。
独孤瑶小跑着过来拎起了小黄猫,才看到司徒衡南。
“南弟!”独孤瑶高兴地叫了他一声,“刚刚我才看到霍郎君呢,哦,还有他的表兄,大霍郎君,还送了我一只小猫,看,这是小黄。”
“他们去哪里了?”司徒衡南顾不得看猫,倒是有些急切地问。
“大概是客栈那一带吧。”独孤瑶话音刚落,司徒衡南便又开始奔走,“诶,南弟,你急匆匆地是去干嘛呀?”
霍风此时在众多客栈集聚的其中一间浅饮着壶热茶。
客栈的营生好,上上下下的来往之人甚多,但他所在的一处角落倒显得清静十分。
霍风望着茶杯中的水,思绪已经飘到了另外一处,以至于有人坐到他跟前,他没有立马发觉。
“小二,上两坛好酒。”司徒衡南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霍风看着突然来到面前的司徒衡南似乎是赌气般饮下了一坛酒,伸手准备开第二坛时,他抬手制止了他。
“你新伤初愈,不宜饮酒。”
霍风凝着眉,一手搭在司徒衡南的腕上。
霍风方才注意到司徒衡南的眼里竟藏着些愠意,又似乎是种不甘,这令他有些不解。
司徒衡南将另一只手叠在了霍风递来的手上,缓缓地握紧了这只手。
司徒衡南牵起了霍风,随即二话不说便将他牵出了客栈,进了另外一处客栈,甩给了小二一枚元宝,进了一间空房。
四处都是一片寂静,唯有窗棂里的一轮孤月赐予一寸光亮。
司徒衡南靠着阖上的门扉,一字一顿,小心翼翼地说:“子新,你留在皇城可好?”
“我……”
“你不要和你表兄走!”司徒衡南的脸色有些黯淡,又意识到语气重了些,随即放缓了声音。
“你不要和你表兄走。子新,我没有同沈容成亲,是因为我心悦你。你也知道的,对不对?”
压抑的情思似乎倾泻了出来,司徒衡南继续说着:“回来时爹娘和祖母都想让我同沈容成亲,可是我借战场生死未卜之由推脱掉了。我娘以为,我在西南有了喜欢的姑娘,却未曾想过是你。可是有传言到我爹耳中,我便承认了。我跪在先祖灵牌前,说我此生认定霍风一人,爹爹怒意大发,便施了道家法,还说让我此生都再也见不到你。”
“子新,我很任性。”司徒衡南苦笑了一声,“我甚至怕爹爹派人杀了你。”
“司徒,你真傻。”霍风蹙起了眉。
“可是司徒,我不明白。”
“嗯?”
“我不明白,除了少时共处外,我与他人,有多少分别。”
“子新。”司徒衡南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只想让面前的人听清,“也许是第一眼看见你,你便是不同的。”
“小时我是众星捧的那个月亮,看似光芒万丈,实则孤独不安。自从你来以后,我的不安才渐渐消失了。以前你说羡慕我,殊不知我心中多庆幸能遇到你。和你一起,我总是很开心,心中也万分安宁。我一直都想多了解一些你。”
司徒衡南逐渐靠近霍风,试探般地碰触他耳际的一缕青丝。
“在西南时我喝醉了,说的却是真心话。年少时虽可被认作胡闹,直到现在我的心意还是未变,子新,这可叫胡闹?”
“子新,你,能够原谅我吗?”
霍风有些怔然地望着面前的司徒衡南,那双明亮的眼睛让他躲闪不及。
这么几年,他一直在等一个答案。
“我怕你不知,又怕你知。可我怕你知后便离我遥遥,内心却负愧疚。”
司徒衡南的手渐渐放了下来,最终轻轻地拥住了霍风。
霍风感受到面前人灼热却均匀的呼吸,也轻轻地抚上司徒衡南的后背。
“我没有那么好,本来也不值……”未及霍风说完,司徒衡南便吻了上来。
这一次霍风没有推开,半晌后司徒衡南将唇松开了来,两人的呼吸都是凌乱的。
“司徒,对不起。”
霍风的眼睛有些红,年少的回忆似乎是走马灯一般闪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或清晰,或模糊,染过了四季分明,踏过了山水遥遥。
原来面前人的笑容,是他最大的救赎。
司徒衡南有些心疼,更用力地揽过霍风,落下更加张扬而热烈的吻。
“子新,我心悦你。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司徒衡南脱开嘴唇,凝视着霍风的墨色双瞳,十分认真地说。
2 清晨,稀疏的阳光落进了窗户,司徒衡南睁开朦胧的双眼,随即目光落在了枕边人身上。身边的霍风还在睡着,呼吸均匀,非常安详的模样,面颊上颤着几缕绯红。
司徒衡南微微笑起来,凑过了霍风的头发,直埋进了他的颈窝处。
“嗯……”霍风的呼吸重了一声,随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轻抚过司徒衡南的头发,霍风便想起身,不想司徒衡南搂紧了他。
“子新,再睡一会儿吧。”司徒衡南依然将头埋在霍风的脖颈处。
“司徒。”霍风本来想轻轻推开他,却反倒又被搂得紧了些。
霍风抚过司徒衡南后背的伤痕,尤其是那结了疤的两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一个大大的“叉”。
那便是司徒家惩罚不孝子的家法之一。
斜刺两道,便是大大的错。
霍风这时解释起来,“昨日我们只是去客栈取一些行李。其实,我还没有同意和表兄走。”
“那你,原本还是要走的?回西南吗?”司徒衡南突然又有些紧张,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霍风。
“我其实,不知道。”霍风水墨色的瞳孔却透着深沉的迷茫,“之前打算回故乡,但在这里久了,又想待久一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