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你了。”司徒衡南却提不起什么神来。
方才霍风出来时,一眼便望见了他,只是什么都没有说。
司徒衡南本来焦灼的心好不容易平复了些,却又有份难以言说的复杂心情。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相对的沉默仿佛回响着一种熟悉。
“你……”
“你……”
半路的沉默迎来一次异口同声。
“你可信我?”霍风清澈的墨色眼睛望向司徒衡南。
“信。”
司徒衡南未作犹疑,只是似乎没来由的辛酸溢了出来,他竟然没有直视霍风的眼睛。
“如果不是有另外两名小卒出来作证,你会信我么?”
司徒衡南这才直视霍风的眼睛,也是在这一刻,他才明白他内心的害怕。
他不害怕霍风会做什么不义之事,所以他无比地信任他,即使几年不见。但他害怕霍风有事瞒着他,也更害怕会有人伤害他。
天知道沈恪突然说得到什么证据时他内心的骤然一紧,怕的不是霍风骗他,怕的是他受伤。
若没有那两名后来作证的小卒说霍先生的确是去了马厩,对着晨风和凯风喃喃自语,而后出现说话的人就是韩辉,马厩也是他们最后看见霍风的地点,霍风的清白很难被证明。
即使没有那两名小卒,他也是信他的。不过关于韩辉的话,也有待斟酌。
“子新。”司徒衡南一手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青瓷瓶,一手拉过了霍风的手腕,“我当然相信你。”
虽是短短几日,但手铐冰冷沉重,霍风的手腕依然被架得略微淤青了一周。
“司徒,不必了。”霍风抽回手,“你信我便好。只是有些事,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也许以后,也不能……”
那阵静默似乎又回了来,司徒衡南略微握了握拳,最终还是又拉过霍风的手腕,固执地给那几处淤青上药。
“上次,我本想同你说婚宴那天的事的。”霍风没有制止司徒衡南,而是开始述说。
司徒衡南听闻,便回答说:“你说。”
“那日我本也去了。”霍风似乎想起了什么,略停顿了一下,“我看见了文学士手下的两名学府新人也一同去道贺了。”
“这个我知道。你继续说。”司徒衡南涂好了药,便收好了瓷瓶。
“其中一人敬酒时手腕略有些无力,急匆匆地敬了酒便走了。那人的身形同那天袭击被你弃掉匕首的人确有几分相似。而且,那日我们遇险,那人的手指其实沾染了一些墨迹。当时只是几瞥,我也难以确认。”
“如是说来,文学士同大皇子的事情也是有关的?”
司徒衡南的脑海中浮现出不久前遇到的文献,觉得这个大学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也只是猜想。不过这两日我想明白了一件事。”霍风又蹙起了眉,“其实在军营掳走我的人,就是姜洛。”
“为何这么说?”司徒衡南回想起那话有别意的北土军师。
“我在北土军营附近待过一段时间,原本我是准备潜伏进去的,但令表兄制止了我。最终潜伏进军营的,是令表兄。表兄跟我说过这位军师,他说他从未见过军师的真面目,可是这位军师又似乎无处不在。这些天我想了很久,一个人可以易容成万千面目,可是那说话的冷静与冷酷感,和那种眼神,却都给我是姜洛的感觉。韩辉没有说谎,我确定那天同我说话的人,不是真正的他。”
霍风垂下了眼眸。
“可是大理寺并不认同你的说法。现在……朝廷也在通缉那位北土军师。”司徒衡南想起了还有口气吊着的韩辉,“既然他是冤枉的,那我便去求情吧。”
“可是你,仅仅为了破那阵法,就在北土军营附近藏了许久?”
司徒衡南拎到这个重点。这两日来,他晚上辗转反侧,最终决定好好问一下霍风。
“是……”霍风并没有直视司徒衡南,可是目光不小心相撞,司徒衡南眼睛的透澈却忽然击中了他,“……也不是。”
“罢了,子新,既然有些事现在不能说便不说吧。”
眼前的司徒衡南笑了起来。
“公子,到了。”车夫提醒了一声,随后马车徐徐停下,最终刹住了脚。
“子新,”司徒衡南也下了车,“你要保护好自己。”
“嗯。”
2 霍风两日后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阅完其中内容,得知表兄平安,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已近入夏季,空气也渐渐闷热起来,但有几次倒寒回袭,倒是令人猝不及防。
忽地有人敲了三次门,霍风听见便先透过门墙另一处小孔来看清来人,最终才开了门。
“小风哥哥。”来人是陈凝。
“阿凝。”霍风会心一笑,“你大喜之日,都未能当面恭喜,倒真是惭愧。”
陈凝急忙摇摇头说:“小风哥哥哪里的话。不过我听杏儿说你那天其实也来了,但突然就回去了,是不是趁我们一时没注意,那里有人冷言相向了?”
“没有,只是发现了些有用的东西。”霍风想起受伤的书童,一时间又蹙起了眉头。
但其实那天晚上,他本是想立马找参与了婚宴的司徒衡南,却不想先遇到了沈恪。
沈恪似乎难得地微醺了,面上有些泛红,一手扶着额,但神志不至于不清醒,不过一时迎面走来,还是重重地擦过了霍风的肩膀。
“霍风?”沈恪顿下脚步,垂下了茶色衣袖。
“沈公子。”霍风恭敬地回身行了一礼。
“果然,你自己还认为自己是司徒府的一份子。”沈恪低抬笑意,“可惜,司徒府却容不得你了,霍风。”
霍风轻抿嘴唇,不置一词。
他知道,司徒府容不得他,因为那些人都在风言风语。而司徒衡南至今仍未成家,更印证了那些流言。而那些,有真正是流言么?
他并非问心无愧。
“镇国大将军的生母,一品诰命夫人,竟为孙子流言所扰,不堪其忧,五年前便与世长辞。”沈恪似乎头很晕,一手又抬了上去,揉着眉心。
霍风心下凉了一度,在一瞬间睁大了眼睛,道:“老夫人……”
老夫人,五年前就走了么……是因为……
“霍风,你还是……离司徒衡南远一些,比较好。”沈恪的眼神抛来一阵冰冷,挥袖便离去,没人看到他眼底的哀伤。
3 霍风想起婚宴晚上的事情,倒又觉得沈恪是醉了,不然也不会直呼他和司徒衡南的姓名。
“小风哥哥?”陈凝见他走了神,便又唤了一声。
霍风回过神来,叫陈凝进屋慢谈,问:“你找我可有什么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不过少将军……”陈凝坐了下来,似乎在斟酌用词。
“司徒怎么了?”霍风想起之前突袭的几人,有些紧张地问陈凝。
陈凝见他严肃的表情,立马解释说:“小风哥哥,你想多了,少将军没什么事,只是可能,大概,也许,心情有些不太好。”
“太子交托的事,进展太小。”霍风暗自松了口气,但关于大皇子的事情,始终是他心里一块沉重的石头。
陈凝刻意敛了敛笑意,才说:“呃……也许少将军也在烦心吧。最近,少将军让我们找一个人。搜人的范围包括了皇城外围的一圈小城和官道。”
“可是北土军师,姜洛?”霍风道。
陈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是,也不是。”
“你们是想通过寻到北土遗孤,再找到姜洛?”霍风听闻转念一想,接着问。
陈凝点了点头,道:“看来少将军和小风哥哥事先也谈过。不错,我们就是在找这个北土遗孤。”
霍风兀自喃喃道:“一个孩子,也被卷入这场纷乱中。”
陈凝见霍风垂眸,便解释道:“少将军不会为难一个孩子的,就算这个孩子是北土遗孤。战场上少将军虽然显得冷面铁血,私下是很热心的人,对我们就跟亲兄弟一样。小风哥哥,我始终觉得少将军一直是那个‘羽南’,只是因为有了少将军这个身份,反而没那么自由,变得沉默了些,但是,小风哥哥回来之后,少将军似乎又是那个一个人跑来西南找你的‘羽南’了。”
“五年了。”霍风抬眸,窗子漏下的阳光似乎是这仲夏的一点馈赠。
“是啊,五年了,小风哥哥,那日你回来,我其实都不敢相信。你开始裹得严严实实,我其实也只是猜疑了那么一下子。”陈凝笑了笑,“不过,小风哥哥,你回来了,少将军比谁都高兴。”
“阿凝。”霍风抚着桌沿,目光却仿佛越过窗子,看到了很远的地方,“给我讲讲这几年司徒的事情吧。”
陈凝点了点头,道:“小风哥哥,你定是没想到吧,李校尉其实是同少将军当年打过一架的土匪头子……”
☆、羽南
1 在陈凝的印象里,司徒衡南起先只是一个意外到访的人。
开始只听说小风哥哥在皇城的朋友造访,不过他也是好些时日后才遇到了这个人。
一开始他自称“羽南”,他倒没纠结这是不是真名,反正总归是个“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