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学府里的讲学也重新开始,因此司徒衡南同霍风又住回了学府。 讲学的时日其实并不太长,不过两个春夏秋冬的轮回。 这段时日很快便过去,岁月潺潺流淌,悄然间他们便迈入了志学之年。
☆、乞巧
1 暑气躁动的日子,挡不了乞巧来临的热闹。本欲出城避暑的司徒衡南一行,却在早晨碰上了沈府的马车。 “这是?”司徒衡南看着恭敬等候在马车前的仆人,甚为不解。这仆人他倒识得,是沈府的人。 “司徒公子,小姐请您落月阁一叙。” 沈府的仆人行了一礼,道了一声。 这时候杏儿才从怀中掏出封信函,晃了几晃,最终将信件凑到司徒衡南眼睛前头。 “哥哥,上次绮岚姐姐的茶会你就推掉了,今天你可不准耍赖!”因着沈容已经进行了笄礼,便有了小字绮岚,杏儿也跟着改了口。 纵使司徒衡南并不太关注日子,也知道这一天是乞巧节。 纵然有好几面的缘分,他也觉得在乞巧相约这种事有些太过了。 “哥哥,绮岚姐姐欢喜你啊,你看不出来吗?今日刚好是乞巧,牛郎织女鹊桥相会,此番氛围,同绮岚姐姐度过,该是多好呀!”杏儿一个劲儿地附在司徒衡南耳边说着,随即才放大嗓门道,“子新哥哥便同我去秋水亭喝茶吧。” 霍风倒是一下子就应了,司徒衡南却只能被拦在秋水亭门口,无奈被推上了沈府的马车。 他倒不是讨厌沈容,只是单独相处时总是不太自然。 但是,丞相府的面子总不可不给,而且杏儿一直在推他往前。司徒衡南只能极其不情愿地登上了马车。落月阁今年在悬顶上缠满了红线,据说是要在乞巧造一出“牵丝”。为了防止这红线被缠乱了,阁中的小仆们费了不少力气把每十根作为一层,有序地引两方客人入阁。等候已久的沈容原本就十分期待落月阁的花样,听到“牵丝”,自然也饶有兴致地想去尝试一番。 沈容留在了原地,司徒衡南走到了另外一边。 没等多久,面前的红线微微一颤,司徒衡南急急地牵着。 拉着这根红线,他也感觉到了对方在拉着,顺着线走过去,最终两指相碰,司徒衡南才抬起了眼睛。 “子新?”第一反应自然是低头再望望手中的线,但他们握的的确是同一根。 霍风也翻过掌面望了眼红线,随即笑着说:“看来是我们这方弄错了。” 但似乎其他人都算是牵对了红线。司徒衡南原本还想解释一下,沈容便逆着人潮走过来,十分失落地说:“司徒公子的红线并非是我这根。” 不过她看到司徒衡南和霍风握着同一根,才说:“看来这红线毕竟是线罢了,怎将你们牵到一起了!” 沈容会心一笑,司徒衡南只是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遂将红线收捡了起来。倒是霍风作了一揖,道:“杏儿怕是在另一头等,在下先告辞了。”说罢朝司徒衡南一笑,便朝另一方走去。 “诶,子新!”司徒衡南本来想拉住霍风,但司徒杏儿竟突然蹿了出来。 “绮岚姐姐,可是拉到哥哥的红线了?”司徒杏儿挽过沈容,欢喜地问着。 “才没有,我牵到的是……”沈容压低了声音,“六皇子。” 司徒杏儿心下了然,道:“这只是落月阁的小把戏罢了,姐姐不需要在意。” 那位六皇子生得不差,但因母妃身份低微,在宫中地位不高,是入不了丞相的眼的。 随后四人准备在落月阁吃上一顿。司徒杏儿好不容易有了能够喝酒的机会,本想着能够畅快痛饮,却还是被司徒衡南制止了。 “娘要是知道我带你出来喝酒,还不得挨罚?”司徒衡南夺过司徒杏儿的酒盏,将司徒杏儿拉到了一旁,故作严厉地说道。 司徒杏儿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家哥哥说的没错。娘亲一向宽容,但在喝酒上却是严令禁止。她也只能狡辩说:“才不是你带我出来,是我带你出来呐。”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司徒衡南压了声音,“本是去避暑,祖母还等着我们呢。” “诶,哥哥,你怎么这么说啊。对绮岚姐姐你是怎么想的啊?”司徒杏儿喋喋不休。 “我现在不想想这些事情。”司徒衡南避开了这个问题,“你原本不是在秋水亭么?怎的又突然来这儿了?还是你一直跟着我们?” 杏儿忽然有些语塞,但甜甜一笑,便掩了过去,撒娇说:“哎呀,哥哥,我跟着你又怎么样嘛,这不是做妹妹的关心你呀。” 兄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在一旁说着,过了良久才又回了饭桌。 沈容和霍风都没怎么动筷子,一直在等着他们回来。 2 司徒衡南一行回到府上时,已是傍晚。 “子新,喝一坛。”司徒衡南碰了碰霍风的手肘。 霍风好看地笑了起来,道:“你不准杏儿喝太多,自己却想偷偷饮一坛。” “嘘……小声点。”司徒衡南压着嗓子说,“走。” 两人又一同半躺在那处房顶上,望着逐渐晕染开来的夜色。“杏儿......杏儿说沈小姐欢喜我,你......你觉着如何?”司徒衡南突然支吾起来,原本只是想随口一提,也并不太想让他来评判沈容如何,只是想看看他的反应。这奇怪的想去试探什么的心情,令他内心泛痒。霍风似乎也认真地想了想,方才回答说:“丞相府与将军府素来交好,想来将军与夫人也将沈小姐作为一个上乘之选。只是......”“只是?”听及此,司徒的眼睛才亮了起来,一种莫名其妙的期待浮露出来。霍风继续说:“只是丞相早已权倾朝野,膝下包括庶出有四子,但沈小姐是唯一千金,也是嫡出,若是与将军府联姻,圣上难免有所提防。”“我不是问你这个啊......”司徒有些恼。这下轮到霍风有些奇怪:“你不是问这个,那是想问什么?沈小姐是大家闺秀,性情温婉,待人友善,会是个贤惠的夫人的。”司徒却更恼了,急忙说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我对沈小姐无意啊,况且......”他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噎在了喉头,于是双手一阵乱抓头发,半晌冷静下来,直直地盯着霍风。“子新,我是想问你,如果我与绮岚,唉,也不是绮岚,就是我与其他人成亲了,你会不会不开心?”霍风怔了一怔,随即浅笑了起来:“我有什么不开心的?”司徒很是失落,侧过了头,道:“天色不早了,我......我下去了。”他旋即一跃,朝寝卧走去。霍风依然坐在房瓦上,天色确是不早了,显得昏沉了些,喝完了剩下的小半坛梅花酿,这才掂起两个空酒坛跃下了房顶。而司徒却是内心烦闷,本来朝向卧房走的,半途却停下了脚步,一跳从另一处的墙越了出去。他随即加快了步伐,躲过了府兵巡逻的范围,随即才放慢了脚步有些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将军府并未在最繁华的市区,但离市区不远。商贸有所发展,朝廷也渐渐放宽了对市坊时空限制。此时的街坊各巷,华灯初上,人来人往,烟红酒绿。天上的月渐满,而司徒衡南却十分迷惘。也不知走了多久,笑语盈盈声将他一下惊醒。浓重的脂香扑鼻,司徒顿下了脚步。那在勾栏门口招揽生意的女子一下子瞧着了他,挥起了桃红的衣袖,朝他热情地说:“这位公子好生俊!快进我们忘忧楼瞧瞧吧,包有您满意的姑娘!”“忘忧楼……”司徒轻声呢喃。“是啊公子,我们这儿名为忘忧楼,什么烦恼在这儿啊全都忘光了!”艳红女子眼含笑意,一下子拉住了他的手臂。司徒衡南连忙抽回了手臂,他对那些谄媚的女子从来没有什么好感。最终,他停留在了一处酒楼,此时的人不多,还有很多空位,司徒衡南点了几坛浓酒,便在可望向外面的二楼一处空位喝了起来。斜眼过去,就是忘忧楼的侧门。而吸引了司徒衡南的,是对门茶楼上的箫声。本以为是醉了,产生了幻听,不想是那里确有箫声。他把目光锁定在了某处窗棂,恰巧此时,那处的窗户被缓缓推开了。是一个面带倦容,身着绫裙的美丽女子。那女子抚着手中的箫,转过了身消失在了司徒衡南的视线里。不一会儿又到了窗户边,司徒衡南大概看到了她手中精致小巧的酒杯。她先是啜饮了一小口,一抬眼似乎注意到了司徒衡南的注视,竟大方地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司徒衡南笑了起来,也抬了抬手中的酒坛以回应对方,然后一口气喝下了半坛。放下酒坛,他才发现有只雪白的信鸽飞在了他倚靠的桌子上,脚上绑着一个细小的竹制筒,一双小眼睛骨碌碌转着。他有些不解,这时那箫声又响了起来。司徒衡南望向对面的茶楼,递出询问的眼神,先前的女子点了点头。于是他又望向了信鸽,将那小竹筒取了下来,抽取出里面的字条,轻轻地展开。纸条上是隽秀的楷体小字,工整地写着:公子为何烦忧?司徒衡南又望了那女子一眼,于是向店家要了些笔墨,但又不知如何诉说。我……到底在烦忧什么?司徒衡南向自己发出了疑问。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霍风的面容,他的笑容,他颤动的长睫毛,他有些难过时抿着的唇。思及此,司徒衡南下意识便提起酒坛,大口饮下了好几口。原来,是因为子新。司徒衡南的眸光黯淡了下来,在字条上写下几字。女子收到字条,微微笑了起来,又重新写了张字条送了过来。司徒衡南收到字条,上面的回答很简单:遵循真心,坦率行之。司徒衡南再次抬头,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窗户仍然开着,随微风略微张合,但里面已经灭了灯,只余下一片昏暗。司徒衡南继续独自饮着酒,直至快歇店,他才身形摇晃着走着回府的路。从出门时溜出来的那处外墙翻越进府内,司徒衡南因为头脑发胀,不小心摔了一跤。“呃……”司徒衡南□□了一声。面前突然落下一道人影,司徒衡南抬起了头,又因对方手中有灯盏,被晃了下眼睛,一下子用右手挡了挡。“司徒,你去哪里了?”霍风蹲了下来。司徒衡南适应了面前的光线,才放下了手,面前却有三个霍风。没等他回答,霍风便凑近了他,用灯盏照着他的脸:“你去酒楼了?”司徒衡南只得胡乱狡辩一通说:“没有,没有,嗝……就是……就是出去转了转。”霍风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早就看穿了他。霍风起了身,有些埋怨似的说:“满嘴酒气。”司徒衡南也起了身,好不容易面前的霍风少了一个,他却身形不稳,突然朝前倒了过去。霍风一个不小心,被司徒衡南撞了过去,手中的灯盏掉落在地上。司徒衡南刚好压在了霍风的身上,霍风向左侧脸,司徒衡南也向左侧脸,两人的脸倒刚好凑到了一块儿,嘴唇碰到了嘴唇。倒是司徒衡南惊醒似的先起了身,迅速起了身,侧过脸咳嗽了几声。霍风倒是很冷静地挑起了灯,起了身,才道:“司徒,回房吧。”司徒衡南揉着太阳穴,只是低着声回应了声“好”。那晚入眠得迟,醒来时头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