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于没有引路之人,元子攸只得循着声音一点点找过去,一路找到了后花园。
将军府的后花园华奢至极,绝不比宫里的差。只见园中空地上分散着插了几块靶子,每数十名官员聚在一处,骑马轮流往靶上射箭,命中者便欢呼叫好,像是在比赛骑射一般。其余人则坐在花园另一头临时摆设的席位中,喝酒谈笑,好不欢快。
来回扫视了几圈,元子攸看到有一侧席位上围坐着的都是些盛装的年轻女子,不禁觉得稀奇。说起来自打进宫之后,他就没有见过什么女人——下人不算。
“哎呀!这不是皇上吗?真是稀客呀稀客!”
元子攸被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吓了一跳。等回头看清楚来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元天穆刚刚和军中的同僚们比完了第六回,每回都正中靶心。心情大好地下马入席,想稍作休息顺便小酌一番,恰好看到站在一旁发呆的元子攸。
元子攸对这人的粗鲁无礼已经是习以为常,这时便强压下心中的不快回过头去,只装作没有看见,自顾自接着打量那些女人。
元天穆凑到近旁看了看无甚反应的元子攸,又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嘿嘿一笑摆出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情。
“这宫里的货色就是和外面的不一样……说起来皇上还没有嫔妃吧?怎么样?可有中意的?只要跟将军讲一声……”
“怎么?朕要娶妃还得经他同意?”
元子攸十二岁就尝了荤,身边从不缺少暖床之人,所以并不稀罕女色。况且于他看来,眼前的这些女人花枝招展的都一个样,堆在一处碍眼的很。
“不不不,我是说,可以让将军帮皇上物色一下……嘿嘿。”
“这些,是尔朱荣的人?”元子攸突然转过头来正色问道。
“将军整天忙于公事,哪有时间考虑这个?皇上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这些都是元诩的嫔妃,将军仁慈把她们养在宫中好吃好穿的伺候着。照道理完全可以打发她们去尼姑庵或者直接处理掉。当然如果皇上有看中的话……”
“尔朱荣可有家室?”
“那当然,将军都快三十的人了,还能打光棍不成?皇上,你对将军的私事很感兴趣啊!”
元子攸没有接话,转言道:“你的马借我用用。”
“马?皇上也想去比试比试?你会不会射箭?”
“比赛没兴趣,射箭会。从前我可是天天……你这是什么眼神!竟敢瞧不起我!”
“怎么可以瞧不起皇上呢?真是该罚!”
元子攸和元天穆闻言同时抬起头来,只见尔朱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骑马来到了两人身边。
“臣该死,惹皇上生气罪不可赦,臣甘愿受罚!”元天穆笑嘻嘻的低下头来,连连称是。两个人一唱一和的,言语里满是调笑,没有半分认错的样子。
元子攸倒并不在乎这个,歪过头饶有兴趣地打量起尔朱荣来。后者今天一身猎装,头发拢在脑后束了起来,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腰间的束带扎得很紧,更显得宽肩窄腰,身姿挺拔。
“要马做什么?”尔朱荣弯下腰,凑近元子攸问道。
看得出他今天心情极好,说话都带着笑。原本就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竟是有些宠溺的意味。
见皇帝紧盯着自己一言不发,他又转头示意元天穆把马牵过来。“想不到陛下对这个感兴趣。”说着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来连着弓一起递向元子攸:“拿着,来跟我比试比试!”
元子攸心道:没兴趣,谁要跟你比试?然而看到尔朱荣兴致勃勃的眼神,他还是接过弓箭,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这家伙平时总是冷着一张脸,淡漠之极,难得对我这么热情!
手握缰绳缓缓跟在尔朱荣身后,元子攸又忽然愤愤然起来:“他可不是为了我,他向来是最不把我放在眼里的。他只是喜欢骑射罢了,我在他眼里还不如一支箭呢!”
胡思乱想着两人已经到了空地中央。尔朱荣随手接过身边侍卫递过来的弓箭,对元子攸点了点头道:“陛下,臣献丑了。”话音刚落便连人带马像离了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元子攸仰起头观望,只见他驶过靶子前方时双膝猛然一收夹紧马肚,连带马的前半身微微向上抬起,同时伸手搭箭上弓。元子攸只觉得他行速忽然一顿,还没注意到箭是何时发出的,耳边就响起了围观大臣和军官的叫好声——一箭正中靶心。
轮到元子攸时,他暗暗咽了下口水,攥着箭的手心里都冒出了汗。
其实他的箭术很不错,奈何马术欠佳。让他一边骑马一边稳稳地放出一箭都略显困难,更别说要瞄准目标了。
硬着头皮上场,想效仿尔朱荣的动作试一试,谁料刚举起弓箭,身下的马匹突然不听话的加速狂奔。元子攸一惊,险些从马上翻了下来,靶子也一瞬间被马远远地甩到身后。急急忙忙调转马头准备重新来过,他听见四周此起彼伏毫不掩饰的哄笑声,心里暗暗骂了一声,倒也没有真的动气。
尔朱荣这时早就看出元子攸是个新手,只道他是面子上挂不住所以不好意思说。于是一言不发地立在一旁观望。
这边元子攸正摒足了力气跟身下那头畜生较劲。
方才他又反复尝试了几次,每次都被颠得晕头转向,屁股都快裂开了。这马像是存心要跟他过不去似的,专挑关键时刻撒疯,根本控制不住。
耳边的哄笑声越来越密集,且一阵比一阵响亮。元子攸心里烦躁,不禁恶意横生,颇想结果了这不争气的坐骑。
此念头刚在脑子里闪过,他就行动快于思维,举起箭向马脖子右侧狠狠扎了下去。
亏得这畜生再一次在关键时候发了疯,突然上下颠跳起来。元子攸这箭没能深扎进去,只是刮伤了皮肉。然而马还是受了惊,嘶叫一声扬起前蹄,身子几乎在空中直立起来,紧接着又重重落下,狂乱地朝一侧人群中猛冲了过去。
元子攸这一惊非同小可,脸上血色褪尽。慌忙扔掉手里那支沾了血的箭,死命攥住缰绳勉强不让自己跌下马去,右手却还紧紧地握着弓,仿佛是忘了怎么松手。
马愈发癫狂起来,颠跳一下高过一下,最后几乎是疯狂地扭动着转圈。
元子攸向来就不懂得如何驯马。这马本是元天穆的坐骑,现在被他所伤,根本就不听他使唤。张开嘴想要求救,声音却被一波一波的颠动分割成好几段:“来人!谁,谁来杀掉这畜生!快,快杀了它!”
围观的官员早乱作一团,纷纷散了开去躲避。没有一个人搭理落难的皇帝,一张张脸上挂着担忧,却是更属于看戏一类。
攥着缰绳的手由于太过用力已经麻木了,随时都会松开,胳膊也被扯得生疼。元子攸心想即便不跌下来被马踩死,自己也要被活活颠裂了。
“难道我就要命丧于此?”
马背突然倾斜了过来。这畜生像是长了心思一般,换了个法子想把身上的人甩开。元子攸惊叫一声,膝盖来不及夹紧,身子一滑眼看着就要落下马去。
就在这时耳边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后背一热,身体微微下沉。扭头一看,却是尔朱荣纵身直接跃上了他的马背。
第8章 千钧一发
一手扣住元子攸的肩膀往回扯,一手迅速抓住缰绳,尔朱荣将他整个身子揽在胸前,紧接着另一只手也抓住缰绳猛地收紧。
元子攸还没喘过一口气就又被受惊的马掀得身子后仰,紧贴上尔朱荣的胸膛。
大概是因为多承受了一人分量又收了牵制的缘故,这马颠动得比先前更甚,不住地扬起前蹄。元子攸起先万分担心两人会一同被掀下马去,然而过了片刻发现身后这人就像被钉在马背上一般怎么折腾都纹丝不动,于是便放下心来,脱力一般向后倒去,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尔朱荣身上。
隔着布料元子攸能感受到后者腰腹间紧绷的肌肉,随着马身的颠簸前后耸动,一下一下撞击着自己的后背。顺着他的胳膊望去,从袖口露出的小臂连带整个手腕都青筋暴起,在白皙的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突兀。
马的动作似乎微微缓和了下来。元子攸感到脸侧有些温热的液体顺着发丝慢慢淌下来,又化了开去,糊湿了他的嘴角。伸出舌尖舔了舔——咸咸的,是汗液。
侧头望向尔朱荣,只见他眉头紧锁,面色潮红,汗从发际直淌下来,和着发丝糊满了整张侧脸。嘴唇一张一合压抑地喘着气,显然是消耗了大量的体力。
元子攸这个时候忽然有些心疼他,挣动着撑起身子想减轻点他身上的分量,不想耳边却传来尔朱荣的低喝:“坐着别动!”声音冷冰冰的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说话间嘴里呼出的热气拂过元子攸的耳根,后者哆嗦了一下想伸手抓挠,然而想起尔朱荣的话,于是放下手来,只是歪过头往肩上轻轻蹭了蹭。
约莫又过了两三分钟,马匹才彻底平静了下来。然而尔朱荣并不放松,一驰一紧地牵扯着缰绳又催马缓缓踱了三两圈,见它再没有发疯的迹象了,才垂下手臂舒了一口气。
微微喘了一阵缓过气来,他低头凑近元子攸的耳边道:“不会射箭,直说便是,作什么硬撑着呢?我又不会笑话你。”说话时一边嘴角微微翘起,满是嘲讽之意,声音却柔软而迟缓,像是在宽慰一般。
元子攸软绵绵地半靠在尔朱荣胸前不动,半眯着眼睛认真答道:“我会射箭,但只会站着射,骑在马上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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