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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南雁北 (濯足)


  归雁徊笑了:“如果是今晚家宴之前,是这样的。但是今夜家宴之后就说不准了。”
  “当年石卓和仇贞良主张废掉简王太子之位,石卓和仇贞良为保自己很可能会拥立新君。这正是圣上最担心的。简王此时正应该施恩于石、仇二人,奈何简王短视,只看到了皇位,更难以肩挑大任,才会把事情捅出来,依赖圣上定夺。”
  温珩听罢沉声:“的确,此事之后,石将军和仇侍郎必然不可能再支持长兄。”
  “但是殿下在今日,却表现得既有仁厚之心,又有机敏之智。”
  “那……你的意思是?”温珩好像突然明白归雁徊想要说什么了,但是这个真相太过骇人,温珩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圣上想传位于殿下。”归雁徊薄唇微动,说出了那个令温珩畏惧的事实。“或者说,圣上希望石卓和仇贞良可以支持殿下,这样两方斗争,抉择的权力就还握在圣上手里。”
  归雁徊敲了敲烟斗,继续道:“圣上想到,元将军、元皇后必然会支持简王,而殿下却仍未有人支持,石将军和仇侍郎各个都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不给他们点希望,他们怎么可能会支持殿下呢?”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殿下的想法,看殿下愿意不愿意。”归雁徊转过头来对温珩说。
  “我……我……”温珩犹豫了很久,可那句“不行”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殿下无妨,还有很久。”见温珩这样,归雁徊没有再催,他安稳道:“在殿下可披坚执锐之前,臣都愿意在你左右。”
  养心殿内,景承帝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根快要烧完的残烛。
  向倾阳想要来换上新烛,却被景承皇帝拦下了。
  晚风吹来,烛影摇晃,火光仿佛随时都要熄灭一般。
  随着这即将熄灭的火光进来的,是景承皇帝今夜最后一位客人。
  顾钺初宴会归家后,又连夜折返,衣外已沾了一层露水。
  景承帝靠在榻上,今晚的家宴似乎已经耗尽了帝王最后一点气力,如今就连支撑着自己在外臣面前坐起来,他都已经做不到了。
  “圣上。”看到景承皇帝的样子,顾钺初不禁悲从中来,他伏**,等待着皇帝最后的宣判。
  听到顾钺初的声音,景承帝转转眼睛,盯着这个当初拥立自己登上皇位的将军,七年来,他无数次的回想起七年前顾钺初跪在自己面前的样子,那个人用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绑架他,逼他背叛了他的兄长,远弃了自己的侄儿,逼他夙兴夜寐为九州操劳,逼他无数个日夜为明枪暗箭担惊受怕。如今自己已经成了这番摸样,却发现,七年间,顾钺初居然是连华发也未生一根。
  苦涩的嫉妒在景承帝的嘴中化开,他挥挥手,向倾阳拿来一盅温酒,到顾钺初面前,不喜不悲地道:“顾将军,喝了吧。”
  顾钺初心中一动,他太过清楚,如今的他权倾朝野,景承帝对他早有忌惮,若是幼主即位,难免他做那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
  可在此时,顾钺初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妻儿老母,在他的脑中,只有一件事,主君之命,当尽恪之。
  念罢,顾钺初将酒一口喝下,伏跪地上,道:“圣上不必担心,臣愿身死以解君忧。”
  听完顾钺初的话,景承皇帝的眼中蒙上了层意义不明的色彩,他看了眼向倾阳,向倾阳立刻会意跪下。
  “倾阳啊,”景承帝缓缓开口:“朕离开后,不要发丧。”
  向倾阳一听立刻要回,但景承帝拖着残破的病体摇了摇头,“听朕说完,等祈王到了殿内,你再将朕的秘旨拿出来,再行发丧。”
  “陛下!”顾钺初越听越觉得今晚的事不太对。
  看顾钺初这样子,景承帝笑了笑,“将军以为朕给你喝的什么?那不过是杯暖身的温酒,朕想带走你,也要看这天下许不许啊。”
  “陛下……”顾钺初忽然明白了什么,刚刚那并不是赐死的毒酒,而是景承皇帝的试探!
  是啊……他怎么忘了呢,景承帝从来都是最宅心仁厚之人,就算是出言顶撞他不行孝悌的臣子,他也只是让其左迁,从未因言杀过一人,景承帝今夜叫他来,目的并不是斩草除根,而是要……托孤啊……
  “珩儿那孩子,仁厚,最重要的,是懂得分寸。若顾卿加以辅佐,定可以成为贤明之主。”
  “只是朝中风云难料,稳定朝局,还要仰赖顾卿,这病来得太急,朕实在时日无多,否则,也不至于将这烂摊子扔给你。”景承帝道。
  “陛下!”顾钺初想到景承帝对自己的信任,想到自己的妄测,愧疚非常,又难过不已,权倾朝野的枢密使,竟然已经红了眼眶。他将那圣旨捧在手上,伏地深深地叩了一头。
  “倾阳也不需担心,珩儿会待你好的。”景承皇帝转而对向倾阳道。
  向倾阳一听再也忍不住,他呜呜地哭了起来,只道:“奴才要守着陛下啊,陛下……”
  “无妨。”景承帝说到这,忽然笑了,“朕有朕的袆儿,”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长命锁,长久的端详着,向倾阳认得,那属于早亡的太子。
  “袆儿,袆儿……”景承帝笑着念叨:“不怕,爹爹快来了。”
  摇晃的烛影下,景承帝的背影映在刻着帝国疆域的屏风上,显得如此渺小而 孤独。


第5章 君心似我心
  一大清早,温珩就听到了一阵毫不留情的敲门声。
  他走了两步到门口,竖起耳朵听着屋外的声音。
  岱云盈放下手中的绣品,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慢悠悠地向门前走去。
  她比归雁徊大了一二岁,听说云盈姑娘本是一大户人家出身,小时候归雁徊的师傅严神相路过岱家时,说道,岱姑娘富贵非常,但需离家生养,否则克父克母,严神相如此说,岱家便让岱姑娘拜入了严神相门下。拜师之时,严神相又道,岱姑娘命中有一火劫,遂拟名“云盈”,自此随师而去。
  当年景承帝征召入京的,本是严神相,然而严神相预感自己命不过二月,便让归雁徊代自己上京,又叫来岱云盈,让其随之赴京,并嘱咐道,切不可离开归雁徊,否则火劫难免。两人此后便以姐弟相称,直到今日。
  云盈姑娘生得丰腴而富有朝气,既端庄大气又风情万种,不能说是极美,却总是让人抓心挠肝。
  “云盈姑娘。”温珩听出来,这不是前两天上门的差使。大概是因为之前的差使上了十几次门都没把人叫回去,被哥哥换掉了吧,温珩想。听说,之前那个差使见了两次岱云盈之后,就再也没急着催温珩回去,反而是每次来都给岱云盈带些东西,假公济私之心昭然若揭。
  “这位看着有些眼生。”见换了人,岱云盈也没有埋怨,她询问的声音带着两分媚又带着两分娇,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可那差使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隔着她望里面张望。
  “看什么呢?”岱云盈挪动了几步,想要挡住差使的视线,无奈差使高了她一个头,“我这小门小户的,一眼就望到头了,您别费着您的眼睛了。”
  “祈王还在?”那人完全无视了岱云盈,冷着脸问。
  岱云盈也不恼,她只是眨眨眼睛,“难得碰到个年龄相仿的,简王就不要担心了,让祈王再多待几天吧。”
  “岱姑娘,祈王在您这三天了,时间太久会惹人闲话的。”差使沉着声音道。
  “我懂我懂。”岱云盈给差使递上了杯热茶,“可是祈王还未醒,等他醒了,我便让若邻把他送回府上。”
  那差使听岱云盈这样说,不好再为难。只得转身走了。
  待差使走了,温珩才松了口气,他回到厨房,端了碟红豆糕给岱云盈,岱云盈高兴坏了,三天前归雁徊去参加圣宴,没想到结束后竟然带了个王爷回来,而且这王爷生的粉雕玉琢的,还甚是懂事。岱云盈把家中最好的用度全拿了出来招待温珩,这孩子居然还会有些不好意思,非要去厨房做点糕点来。
  云盈吃了口温珩做的红豆糕,清甜可口,就是比华香斋的点心也不差。“我们真是天大的口福了,若邻比你可差远了!”云盈连连称赞道。
  温珩这三天接连受到岱云盈的暴风式夸奖,脸皮已经厚了许多,他有些腼腆地笑了:“以前总是吃不饱饭,后来常常自己弄点东西吃。”
  云盈一听,心头起了几十分的怜爱又蹿起了一肚子的火气:“你那是个狗屁的哥哥,下次他打你,你就要打回去!”说着她的大眼睛转了转,带了点坏笑道:“要不这样,你把他骗出来,我替你出口气。”
  温珩哪见过这样阵仗的女人,连连摇头:“哥哥可是未来的储君,岱姑娘不要冲动。”
  “啧,”岱云盈咋舌:“他不早就被废了吗?我看他这辈子是做不上皇帝了。”
  “姐姐,你再这样说,祈王要被你吓跑了。”温珩一看是归雁徊从后屋走出来解救他于水火之中,擦了擦满头的冷汗,连连表示感谢。
  “一大清早就抽!”岱云盈却丝毫没有势弱,几步上来就夺下了归雁徊手里的烟斗,白了他一眼:“咳成这个样子,还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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