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克善听上去这馊的不能再嗖的主意,让这么听着富察尔济和段鸮二人当下都顿了一下。
要不是以为这还是本朝。
以这突飞猛进的进展,当真令人不敢相信他们俩才认识了十二天。
尤其肉眼可见,他们都很嫌弃彼此,更别提有什么情谊了。
恨不得把这糟心事赶紧揭开,但仔细一想,这事居然就是两个人眼前唯一能解决彼此困局的机会了。
假拜堂。
和这个人?
这一刻,这一直以来都背景神秘,总对人拒于千里之外的两个人都有点不作声了。
他们当下都没有立刻表态。
但作为官差,冒着一块蹲大牢这么大的风险,给他们好心出了这么个主意的札克善事后也没多言。
只说离马县令的要求还有三天时间,不妨二人再回去想想。
反正这松阳县也就这么大,大家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离开前,富察尔济和段鸮也都没和对方说话。
但谁都知道,这三天时间怕也过的很快,这件事想想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于是这一天夜里,到富察尔济和段鸮再因为此事各回各家暗自思索时,就也分别发生以下两场对话——
这两场对话,他们彼此都不知情,但事关这‘终身大事’,不仔细考虑考虑好像也有点诡异。这其中一边,自然是段鸮和段元宝了。
虽然这种大人的事,也没什么好告诉小孩子的。
但段鸮也是这辈子头一次碰上这种事,却也有几分莫名其妙的荒唐之感,结果,段元宝这小子倒还挺沉稳。
“要是我和你说我可能要和一个人成亲,你会有意见么?”
虽然有点突兀,但这天夜里,段鸮在义庄还是突然提了这一句。
“爹,你是认真的么。”
“认真的,怎么了。”
段鸮眯着眼睛问他。
“没什么,只是觉得爹你以前都没提过这件事,有点意外,不过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这话,倒让段鸮有点没想到,结果下一句,段元宝这小子又开口补充了一句道,
“那个人有钱么?咱们以后能天天都吃鱼吗?”
段鸮:“……”
段仵作和他儿子之间的沟通到此为止好像还可以。
虽然关于天天吃鱼这件事还有待商量,但另一边,富察尔济回到自己的地方,却是被一个已等在暗处的人早已等着他了。
‘这个人’,在此之前已和他多年没见了。
富察尔济平常总不爱理人,却也会和他私下见一次。
这么多年,他在松阳县从没有什么朋友亲人,只因为他和这人曾经一样都有着一样的职责。
而这一次,恰逢先前石头菩萨一案了结,这人便千里迢迢从属地来找他一次,也是坐在烛火下听说这事,那身形隐在黑暗中,却也看得出是个满身雍容华贵的男子也忍不住拍桌笑了起来。
“哈哈!老天!谁能想到你兜兜转转,竟然栽在了这么一件荒唐事上,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你真是个这辈子都不会考虑这等事情的活和尚了,这事要是传回京城,定要让一群人都大跌眼睛,咱们堂堂国——”
“闭嘴。”
在那人说出那后头两个字之前就已经打断了他。
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更懒得提起以前的事的富察尔济撑着头懒洋洋,也有点无语地回道。
“不过,你是真的决定要和那个丑仵作假成亲?”
“我现在只是个一穷二白的侦探,不成亲就要直接被抓去蹲大牢了,你说除此之外,我现在……还有别的什么更好的选择吗?”
望天喃喃了一句,富察尔济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次怕是疯了。
“哈哈,没有了,不过你这辈子的头一次成亲竟是如此,我可真没想到,那就祝你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这一桩姻缘当真是天赐的了,哈哈哈哈。”
富察尔济:“……”
第五回(下)
既然心中已经有了打算,第二日,这两个身负官契之约的人就又私下出来见了个面。
他们俩本都是男子,又不是那种拘于小节的人,如今事出有因,别无他法,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而是要找出些解决问题的办法的。
午时一刻。
人来人往的茶楼之下,正有些来往乡邻在底下走动。
面前是一盏清茶,倒着散着热气,此外,对面那人却是还没到。
一个人坐在窗边面无表情地望着底下的段鸮今天还是往常那副打扮。
那都已经穿了多少年的芥子领布面衣服,和一双布鞋一看就清贫朴素的很,在他手上依旧是一串带了多年的佛珠。
除此之外,就连件像样的配饰都没有了。
他这么多年给官府做仵作的差事。
一月那点微薄俸银也只够养活自己和儿子,加上他这脸上的伤,本不便在人前走动,要想在这松阳县供得起些吃穿怕是难事一件。
可眼下,他却也在心中琢磨着一件事。
昨晚,他已经在家仔细把这事的头绪给整理了一下。
若说真的这么轻易就把这种事当做儿戏去办了,也不像是他的性格,但怪只怪,他身上还有桩旧事牵连着。
和一个人成一次假亲,不算什么。
这亲成的是否划算且有价值,才是段大人这个人长久以来事事谋算的处事作风。
顺天府一案,时隔多年依旧是他心头一刀。
这件事一日不了,他就没办法摆脱现在的近况回到京城去,可身后那些杂事又诸多,想来也不那么容易躲藏。
原本如果没有这一遭,段鸮怕是也不会想起这件事来。
可上次一案,富察尔济却也在破案上是个奇才。
如今,一旦和这人成了假亲,却也能借其一臂之力,一年后一拍两散,正好便是五年至期,其实便能省去他不少一人隐藏于民间的麻烦。
按大清律例来说,文武官员但凡成婚,一不能娶乐人为妻妾,否则杖六十,并离异,若官员子女为之,一并如此。
二,官员不应娶辖区民女为妻妾。凡府州县亲民者,娶民女,则杖八十,三,良民与贱/民不得通婚,良指军民商灶四类百姓,与贱籍成婚者一律合离。
这三条,他和富察尔济身上的条件都算是基本规避了。
此外,他们虽一个汉人一个满人,但这其中也无皇亲国戚,却也不影响任何事,尤其这闽地街契之事早已多见,倒也不算难办。
毕竟,都说了是假的了。
借彼此一臂之力留在松阳,一边想办法查清旧案,一边继续寻找当年的线索却也对他来说不是件坏事。
可段仵作的算盘是打的不错,却不知道那个姓富察的究竟又是怎么想的。
也是这个功夫,某人倒是慢悠悠地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过来了。
大白天的,依旧是那么鬼鬼祟祟地避着光恨不得走角落里才会出现。
那一只酷似蜡嘴鸟的眼睛雾蒙蒙的,却也透露出看穿人心般的冰冷平淡。
富察尔济就像个谜。
正如他身上的所有奇怪的事情,总让人猜不透一样。
着实令人想不通他到底从什么地方来,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富察尔济和段鸮今天原本就是私下出来见面的,便也没什么讲究,他们俩原没有那么多话好说,坐在一起就是聊正经事。
他人上来时,刚好见段鸮坐在那儿。
两个人抬头之间照例对视着打了个照面,倒是比上次那争锋相对的架势缓和了点。
“段先生,早。”
“富察侦探,早。”
因为已经算是是赶鸭子上架了,今天这二人说话倒是难得客气了点,只是这两个人就算客气了点,那说话的口气也是一个赛一个的假。
他们都并不喜欢彼此。
敬而远之这一句,从来也不是虚的,因为都是心性凉薄之人,就也不可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可就如札克善所说,因那刘通天和严氏当初地契上的一字之差。
使得他们现在身负大清律法的约束,要是不选择结契,怕是真要因为这种荒唐的原因变成两个戴罪之身。
可这成亲本乃人生头一等大事,所以,即便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做,到了真要出来又得开那个口时。
说句难听的,这两个人变都有又闷又骚/起来。
因两个人都带着些试探的意味,更不愿将自己的筹码就这样一次抛出,颇有种在这周旋玩智斗的意思。
他们都只求,能寻个折中之法,把这麻烦给赶紧解决掉。
这么想着,一只手撑着头揉了揉太阳穴,其实昨夜也想了挺久的富察尔济便也又抬头打量了眼对面这仵作。
说实话,他觉得自己并不算是个以貌取人的人。
段鸮在他看来,长得也并不丑。
只是他觉得对方不丑,也不算讨厌是一回事,要和这个人假成亲却也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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