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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刑事犯罪科 (石头羊)



走之前,他最后看了眼太平府上层好像在对着整个囚牢和犯人们进行监视的瞭望台,见上方黑漆漆地最顶上依稀就是那监牢最顶上的一间屋子,又一语不发地转身快速离开了。

线人这一去,就是三天。

期间,段鸮一直在等着消息。

但或许是国泰的尸检结果和那三根头发确实还需要重新比对,所以这个等待中的时间却也这样过去。

可与此同时,另一边,就在段鸮和江宁官府的线人进行着私下联络时,人也还处于监牢之中另一边的富察尔济却也见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并非属于官府那一头。

但却一路也这么混到了太平府监牢之中,只是相比起人还在坐牢当中的富察尔济,这个主动找上他的家伙出现时就要体面太多了。

彼时,泥土床上一人侧躺着的富察尔济也才刚结束昨夜一整夜禁闭,又一动不动枕着手臂闭着眼睛倒在自己的那间囚室中。

他当下背着身的模样像是睡着了。

但其实大多数时候,富察尔济这种人的脑子都是绝对清醒的。

因为他根本不会在任何不安全的地方松懈或是休息。

就像是个常年守卫山河惯了的一只鸟儿一般,他冷到骨子里的眼眸会随时随刻地会盯着周边的异常。

从身体到灵魂。

他都没办法忘记某些印刻在深处的黑暗记忆。

而回忆着这两日在槽口和囚牢中往返的事,恰在今早段鸮不在的时候,他也遇上了件怪事。

当时,是在卯时三刻的槽口,富察尔济一早跟一群犯人一样来到这里,就开始打干粮坐下,但等他随便就着这半块干烙饼,撕扯吃上两口的时候,富察尔济才发现今天槽口的勺子不是铜勺了。

之前三四天,每个人都一把的铜勺被铝勺取而代之。

铝勺?

若不是拿在手里的重量完全不一样。

光看着成色一模一样的两套勺子,富察尔济却也很难看出差别。

但他之前曾见过之前那把铜勺,所以才会明显感觉到不同。

其余坐在一边的犯人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在意这点,还是似乎早已也习以为常。

放下手中那只粥碗的富察尔济见状低头颠了两下这把分量完全不同的铝勺,寻思着这监狱里是不是意识到这铜勺本身有危险才换的。

但想想这也有些突兀,因这把铝勺看样子也是用过的,但一个监狱里为什么要配这两套不一样的勺子,这就令人有些想不通了。

这个关于囚牢里勺子的变化,被事后一个人回到牢房里的富察尔济默默给记下了。

回来后,他却也一直在思索着事。

也是这时候,远远的东侧牢房的铁门好像开了,他就听外头有脚步声响起,接着有个类似‘狱卒’的身影在他身后停了下来。

这黑影来一步一晃地往前走着。

光看样子像个瘦巴巴的辫子年轻人。

当下,那人奇奇怪怪站在外头的一片阴影打在他身上,却没动弹。

入目所及,这看着还挺瘦高斯文的小伙子着一身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狱卒服,脚踩布鞋,一张面容却是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这么看,他肩膀消瘦,鼻梁尖,一根头发垂在耳边,年纪轻轻却天生有点没精神地驼背。

若说有什么特别的,大概是一双手很白,指甲盖像月牙,是双看样子常年握笔,精于书画的手。

可大概只有认识他的富察尔济才清楚。

这人不仅擅长诗画,却也擅长干另一件活儿,他们,却也是同一种隐藏在黑暗中的人。

作为一个犯人,富察尔济光是干躺着也觉得有问题,等他睁开自己那双一黑一灰的眼睛往外一看,可这一看,他就看到了张他化成灰都不可能不认识的脸。

——一张属于他又一位故人的脸。

“‘八方’,好久不见。”

第二十八回(上)

初九

卯时

“——, ——”

又是一个破晓后的清晨。

伴着锁了一夜的铁栅栏上的锁头被牢头敲响,又一天嘈杂监狱内部生活的开始, 今早的槽口内再度涌入了三百多名犯人开始吃饭。

数百来个犯人一块端着宽沿饭碗吃喝的动静不小。

一个个像恶狗似的扒拉着自己的饭盆,吃的嘴边都是油滋滋的,在这其中,一早, 巴尔图手下这帮人就乌泱泱地挥开铁栅栏的门先进来了。

路上也无人敢拦他们。

只是这一次, 那凶神恶煞的‘狱霸’巴尔图旁边还多了个段鸮。

今日, 又一次拉帮结派出来的巴尔图那耳朵上带了个实心铜耳环, 粗辫子垂在背上,耳侧那狼头纹身看着更凶悍狰狞了些。

跟在他后头半步的段鸮不说话, 光是一张脸也是惹人注意。

毕竟段鸮长得非常不错。

这是个长眼睛的人都看出来。

但入了这监牢之中, 沾染了一身凶悍气却并未冲淡他身上原本的味道。

反而有股愈发锋芒和血性藏在人的皮囊下。

这么看,作为男子的他鼻梁生的挺而直,嘴唇很薄,一张脸却还是那么惹眼,眼底黑沉沉永远看着暗处的感觉。

他今日穿了件对襟的狱中白色囚服。

手腕处挽着,笔挺地比人穿公服还利落,入狱以来没工夫收拾, 却也不见一丝凌乱的一根辫子有些散乱垂在一侧肩膀上。

可就是他这么样的一个人。

在一帮模样凶悍丑陋的三教九流之中却也适应良好。

他现在的身份是巴尔图的手下和打手之一,因他之前曾保护了巴尔图一次, 还替他出了气,巴尔图最近就时常让他跟着自己。

上回他托官府给送进来的虎狼之药,段鸮已私下拿给了巴尔图。

因加入这帮人, 往常也要给这作为老大的巴尔图敬茶伺候,段鸮就借着这一天天跟在巴尔图身边的功夫将这药给送上了。

在这鬼地方一天天憋得胸中恶气难出的巴尔图果不其然很是受用。

即便想克制男人的那点对这东西的稀罕,却也难掩红光满面地露出淫邪的笑容敲敲自己身下的那张监牢板凳道。

“哟,没看出来,你他娘的倒是个上道又很会玩的啊,当初在狱外头一定过的很风流吧。”

“巴爷谬赞了,这种东西,您用着觉得好就是好。”

同他周旋多日,到此已快要一步步取得这个团伙内部信任的段鸮闻言倒也扯了扯嘴角。

“哼,还不错,你很上路,也很聪明,想要在这太平府监牢活下去,就得有这样的‘识时务’,放心,只要你不学着有些不知死活的人,你的好日子就在后头,咱们这儿说是外人眼中的监狱,可外头的人根本不知道咱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这儿既是‘神仙地’,也是‘恶鬼窟’,只看你进来了之后是想往哪条路上走。”

“今晚,你会得到点好处,不过等到该有的‘时机’,我会带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好东西’。”

巴尔图这凑近了段鸮耳边的话,听着却有些令人心底沉下来。

但说完这牢中狱霸就冷笑地走开了,倒让人好奇他所说的‘时机’到底会是什么。

当他个人结束禁闭的第三晚。

人还躺在自己囚室内,闭着眼睛却没睡着的段鸮听到一阵不同于往常狱卒的脚步声,再睁开眼,他已看到上次的那个狱卒将牢门打开,又一脸你有福般地指了指自己扛在背上的一个白麻袋。

看地上那麻袋隆起的形状,和若有所无的脂粉香味一看着就知是什么,段鸮也清楚这是什么。

因往常其他牢狱中,也常有此类买通送人进来的事,他也给过暗示,这也就不令人大惊小怪了。

“这是什么。”

段鸮装着抬眸看向那袋子,看样子是在明知故问。

“哈,莫要装蒜,这是巴尔图送给你的,我也是收了银子办事,人已晕了,一点反抗不得,明日一早,我再来带走,你只管做你的‘新郎官’吧,哈哈。”

狱卒这一句话,已是将某些肮脏暗示的意思说的很明显了。

段鸮闻言先是沉默了下,等扯了下嘴角回了句‘那替我谢谢巴爷’,却也任由那狱卒就这么走了。

巴尔图那边料想这世上也不会有个男人能拒绝这送上门的‘肥肉’,也就没兴趣呆在门外偷听只自己去别处睡觉了。

等人走了,坐着望着囚牢顶的段鸮想想还是用一只手解了那袋子一角撇了眼里面一下,又探了下那光溜溜的‘货物’的鼻息,确认是熟睡状态,他才收回手。

眼前一片漆黑。

阴暗浑浊的囚牢环境,确实也放大了人心的丑陋和疯狂。

段鸮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是内心野心和欲望天生就极重的人,他是多年凭天性压抑下的冰山暗流,永远渴望着更多。

可半晌他却只退回去坐下,又对着囚牢顶和对面已经对着他暗了两三天的某间囚室,枕着手臂闭着眼睛就这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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