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别无他法。
临海山庄取剑之时,他分明听到有人与司徒剑议论游龙剑和惊鸿剑。苏元思死后游龙剑离奇失踪,众人一口咬定是唐昀杀人盗剑,从头至尾最致命的证据只是他身后那一掌——而唐昀也说过,皓月掌并非真的只有他一人会用,若是知悉其中门道,也能通过自己的方法使出来,但那时也便不是真正的皓月掌了。
这人会模仿皓月掌,拿走了游龙剑,与司徒剑相识,而后司徒剑恰好又洞悉他们的行踪,埋伏在飞星谷将
横君夺走——白秋令几乎可以断定,此人就算不是凭楼阁的人,也必然是了解唐昀之人。
思及此,他忽而又想起了另一个至关重要的事情。
此人杀苏元思取剑为何要冒着那样大的风险“顺便”栽赃给唐昀?若只是想栽赃唐昀,到底是什么样的动机使然,让这人恰好在武林大会这个时间节点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对苏元思痛下杀手?
“三元”难道就是这一切的幕后真凶?
白秋令在凤台后山徘徊了许久,脑海中不断闪回当日在凤台发生的一切,总觉得自己忽视了极重要的细节,一时间又没个头绪,抱着剑在原地踱步,兀自一遍遍念叨着那陌生的名字。
他想得投入,一时失了防备,待几个青碧长衣的凤台弟子离得只有几十步了才反应过来,赶紧闪身躲在了乱石堆后,屏息听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哐啷几声,像是铁块被重重掷在地上,白秋令谨慎地探出半边身子往外看,只见风吹草动间那青绿色中隐隐藏着染了几分暗红的废铁。
“掌门让我们扔得远一些,可这明明就是几块废铁啊!”
“要不就扔这里,这后山能有什么人,而且时间长了山上的泥土垮下来,就盖住了。”
“我们...我们还是挖个坑埋了吧,轻易也不会有人——师、师父!”
眼见方莫寻平稳落在地面,白秋令立时躲回岩石后,听他厉声将那三个弟子责骂一顿将人斥退,还未及他再查探一二,便又听见他沉声道:“少侠千里迢迢再来我凤台,不妨出来一见。”
“方掌门好耳力。”他迟疑片刻还是从岩石后走了出来,抬剑抱拳行礼,颔首笑道:“不请自来,还请掌门莫怪。”
方莫寻将他打量一遍,负手而立,缓缓道:“看来少侠是不死心。”
“掌门何出此言?”
“苏盟主之死,少侠与唐阁主是至交,想必不会轻易放弃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白秋令朝前走几步,蹲下|身细细将几块“废铁”看了看,仍是笑说:“水落石出...听掌门的意思,也觉得事有蹊跷?”
方莫寻眼神一凛,抿唇沉默片刻,道:“我若是没有记错,当日苏盟主背后的皓月掌少侠也是见了,那一掌致命,也是请人验过了的。”
“方掌门既然这样说,那我若是以凤台剑法将人杀了,也是能随便算在凤台头上的?”白秋令一直唇角带笑,一句话轻巧地就将方莫寻噎得哑口无言。
他拾起一块“废铁”拿在手中掂了掂,道:“唐阁主不用剑,为何要杀人夺剑,你们便算作是为我夺剑——若我那日真的与你们一同指认他,单凭一把折扇,一个掌印,还有...这半枚玉佩,能不能定他的罪,掌门难道也没有想过?”
方莫寻反问:“唐昀行事乖张,想杀人便杀人,有何奇怪?”
白秋令拇指在铁块上摩挲片刻,继续道:“若是普通废铁,扔了也就扔了,怎么还这么怕被人发现,要弟子扔远些?掌门又如何解释?”
“废铁便是废铁!有什么好解释的!”方莫寻动了怒,拂袖转身冷冷道:“白少侠,我念你是司言老先生的弟子,上次、今日之事统统不与你计较,你若是现在离开,我便当什么都没发生!”
白秋令手指收紧,指尖被铁块扎出血来,忽而清醒,想到了一直以来被他忽略掉的一个重要线索。他急急上前一步,道:“方掌门,此前牧桓老前辈此前说,苏盟主也曾拜在云隐山我师父门下习剑,而我师父给了他的弟子每人一块玉佩——当年那些人中,可否有人名为‘三元’?”
“没有!”方莫寻双手背在身后朝前走了几步,“
我未曾听说过,有人叫三元。”
他否认得越是干脆,白秋令便越是怀疑他知晓其中内情,况且他还对面前已然碎成几块的游龙剑闪烁其词——失踪的游龙剑怎会以这样狼狈的模样出现在此,他预感这其中定然隐藏着一个栽赃陷害以外的巨大真相。
“方掌门,你处处维护此人,我倒是越来越好奇此人值不值得你这么护着他。”白秋令几步走到方莫寻面前,在他眼前站定,眉眼飞扬着清风傲气,一字一句道:“我原是可以回云隐山问师父,但当年的事已经过去多年,我不愿扰他老人家清修,以师父的江湖地位,若真相从他口中说出,便是不知多少人要身败名裂。
“这游龙剑,为何在凤台成了这番模样?方掌门又如何解释?”
方莫寻像是气急,指着白秋令手中的铁块道:“你说这是游龙剑,它便是游龙剑了?你小小年纪——”
“我小小年纪却阅剑无数,万剑归宗于云隐,云隐山乃天下剑宗,我自幼在云隐长大,看尽这世间宝剑图鉴,游龙剑莫说是成了这般模样,就算它重进熔炉,我也能分辨。”他这话半个字不掺假,字字掷地有声,将方莫寻说得哑口无言。
见方莫寻迟迟不回应,他又道:“这剑是游龙剑,游龙剑比玉烟更加忠诚,他只为正义而折,剑主若是为维护正义而死,那游龙必定自毁,想来是有人要苏盟主同流合污,他不肯,便惨遭毒手——
“方掌门,若我未说错,上次我带来的那枚玉佩根本不是苏盟主的,而是幕后凶手的!此人有意引导唐昀上凤台找苏元思对峙,就是要栽赃陷害他,一石二鸟,好不阴险!”
崖底又有飞鸟盘旋而上,阵阵鸟鸣响彻山谷,方莫寻始终未说话,白秋令却在这时一点点将所有思路都理清。
他持剑站在方莫寻身前,任风卷起他的衣摆。发丝飞扬虽扰了他的视线,但他从未将这夕阳看得这样清楚过,见斜阳西沉,落进远山,也见月上柳梢,竟是日月同辉。
他转身看着方莫寻,那日在桃花涧中的场景一一浮现在眼前,他缓缓又道:“牧桓老前辈不知,原来你也一同上过云隐山,那云字玉佩原有两块,一块是苏盟主的,另一块,是单修明的——
“单修明原名,便是叫单三元。”
第四十九章 凌挽
唐昀醒来后又在飞星谷等了白秋令整整十日,凌君不让他下床,程青怀只将剑穗给他,说不清楚白秋令到底去了哪里。
他心急如焚,但伤好得太慢,被凌君两枚银针“钉”在床上又躺了几日。
期间司徒念君来看过他几次,他每次都要将白秋令去临海山庄的情形问一遍,司徒念君怕他过于忧心,并没有告诉他白秋令受伤的事。
绕是知道白秋令并无大碍,他仍是很生气,叫来程青怀,三言两语不对劲就要她去将临海山庄一把火烧了,半分面子都不给司徒念君。
而司徒念君来飞星谷也有半月,她的父亲司徒剑并没有为了她追进飞星谷,她也并未在凌君这里问出什么真相。
半月来她时常独自一人坐在药房附近的花房抚琴,常常是一首曲子弹下来还不知自己方才弹的是什么,心不在焉,曲调都显得有些离奇。
这会儿她又在花房抚琴,看着面前这些叫不上名字的花一日比一日开得好,她又想起了那未曾谋面的母亲。
那日佟长老将她一路护送,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来飞星谷,反而是去别的地方绕了许久,故意拖了很长时间,五日之后才到了这里。
刚到这里,凌君像是还对她抱有极大的敌意,说什么不让她进谷。是佟长老全力相互,才说服凌君让她留下。
起初她不知自己为何要留下,时间长了,她竟莫名有了强烈的归属感。
难道真的像白秋令所说,她生来便应该是飞星谷之人吗?她的母亲是否真是叛逃飞星谷,而她到底又是谁的女儿。
她想得入神,不甚在意栅栏外有一人站了许久。
听她把一首曲子弹得乱七八糟,凌君终是忍无可忍,吱呀一声推开门走进了小院中,看着司徒念君嗤笑一声:“听闻你父亲为了教你控剑,十几年如一日的让你弹琴,就弹成这样?哪有你母亲半分影子!”
司徒念君连忙站起身,拂了拂裙摆朝凌君行了个礼,听他此话也不恼怒,轻声道:“谷主见笑了。”
“你可知你父亲并未寻你?”凌君毫不客气地往藤椅上一躺,装作合眼小憩。
“山庄出了那样大的事,父亲定然是脱不开身的......”
凌君仍是冷笑:“你为何来飞星谷?”
“为求真相。”
“真相是你父亲盗走我的剑,我以为你早便知道了。”凌君轻描淡写道。
司徒念君咬着下唇,沉默片刻,颔首又说:“谷主明知我并不是来问这个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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