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昀扶着床柱站起来叫住他:“且慢。”
唐昀话还没说完,白秋令脚下一顿停在原地,心中腾起些不十分好的预感。他转过身,握着剑的手慢慢收紧,语气平静地问:“阁主还有事?”
“秋秋,帮人帮到底,你看我这手臂怎么换衣服?不如你帮帮我。”
“......”
唐昀在坐在床上,看着白秋令弯腰下来,手指在他腰间摸索半天也解不开那腰带,无意识地整个眉心都拧在一起。
刚才叫住他的时候特意将腰带又胡乱系了一次,这会儿见他为难的样子唐昀心中十分畅快——倒也不是想看着白秋令着急上火,只不过是对他有着不一样的好奇心,想从他身上看到更多,想要了解他更多。
从初次见面到现在,他沉默着面上没什么表情的模样,皱眉不悦的模样,还有生气恼怒的模样,都十分可爱,唐昀觉得有趣,捉弄他的心思也便一发不可收拾。
白秋令试了很久都没办法将唐昀的衣服脱下来,耐心一点点耗尽,食指和拇指扯着他身上一看就很贵的衣料,皱眉道:“阁主这腰带的系法我没见过,解不开,阁主试试自己解,等会儿我来给阁主穿衣服。”
唐昀撇撇嘴:“秋秋这会儿怎么又阁主长阁主短的了,这么生分,一点都不亲近。”
“阁主的毒还没解,还是先想想怎么保命吧。”白秋令手一松,直起身后退半步,又道:“师父还等着我,阁主请尽快。”
说完白秋令便转身朝前走,唐昀抿唇笑笑,活动活动受伤的手臂重新站起来紧随其后,他跨步上前在白秋令身后打 | 开 | 双 | 臂,笑道:“秋秋等一下。”
白秋令耐心全无,暗叹一口气并不打算理会他,他抬腿刚迈出一步,便被身后那人抱住了。之前两人最亲近的一次还是在那破庙里,唐昀抓住他的手腕,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而如今,眼下,那人竟然对他做出了如此冒犯的举动。
他愣在原地的这片刻功夫,感觉腰上一松,低头一看自己的外衫已经被唐昀单手解开了。
第十九章 司言
“唐昀!”白秋令一股怒气从脚底一直上涌到两边太阳穴,在他双臂间一个转身猛地推了一把,噌的一声清羽出鞘,剑锋离他的脖颈不过一个指节的距离,“我救你性命你却如此不识好歹!”
唐昀余光瞥一眼那泛着寒光的剑身,嘴角却还带着笑,他抬手将清羽往外推了推,道:“我如何又不识好歹了?”
两人面对面站着,白秋令不说话,他便大着胆子又向前走了一步,“秋秋说不会解衣带,那我便教你,怎么还成我不识好歹?秋秋带我回云隐山救我一命,我感激得很,众人都说我唐昀不是好人,在秋秋心中我便是个‘正经人’,我更是感动万分,也不枉我多次为秋秋解围,这些我都觉值了。”
他说得诚恳真挚,要不是前一刻他做出那样的举动,这一番话可能又要让白秋令心软了。
“说你是正经人是为了让师父救你!”白秋令争辩道。
唐昀看他脸色并没有缓和的迹象,怕又把事情搞砸了,知道他吃软不吃硬,脑子一转又换个说法哄道:“我们两个都是男子,我原以为没什么,若是无意中冒犯了秋秋,我向秋秋道歉。”说着他看一眼清羽,试探着朝前走,感觉手臂上的伤口有些裂开了,适时又皱着眉头道:“这么多天带着我赶路定是辛苦万分,我不要紧,再忍这一天的没关系,秋秋先洗个澡换身衣裳好好休息,唔......”
白秋令推的那一把确实是没留什么情面,他手臂上撕裂的伤口渗出血来将里衣都浸湿,现在有鲜血一滴一滴从袖口滴下来落在地上,溅的到处都是。
不出意外的,白秋令又心软了。他放下剑从桌上拿了一小把匕首,回到唐昀面前,冷声道:“我看阁主这衣服应当是用上等料子做的——”
“没关系,刚刚这衣服总解不开惹了秋秋不高兴,我应该一剪子剪烂它。”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秋令边说边用匕首将腰带割断,脱下一边后再小心翼翼地从唐昀受伤的手臂上把衣服扒下来,“刚刚是我冲动了,伤了阁主,这手臂不能耽误了,而且御尸散也快要毒发,还是先请师父看过。”
唐昀松了一口气,心中感慨这人未免也太好哄,立刻趁热打铁,假装隐忍痛苦小声呻吟道:“嘶...秋秋不累吗?都怪我自己不设防备,那人向我求饶我便信了,果然江湖险恶,以后有我和秋秋同行,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白秋令听不进去他说了些什么,一心只想着救人,将他衣服脱了之后又把人扶着走到桌边坐下,用干净的棉布擦干净伤口周围的污血,再小心谨慎的拿药粉抖在伤口上,一边抖一边说:“可能有点痛,上完药给你包扎好,你先休息一会儿。”
此前唐昀故意弄伤手指的时候白秋令就告诉他自己不太会包扎伤口,现在看他两手不十分协调的用白布缠上自己的手臂,那努力却又显得笨拙的动作惹唐昀不由得笑出了声。白秋令也知道他在笑什么,手上动作却不停,磕磕巴巴地总算是到了最后一步,撕了两条白布绕到他手臂下面,轻轻地打了一个结。
包扎完伤口他又把衣服给唐昀穿上,里衣和外衣整理得妥妥当当,那细致认真的样子吸引了唐昀的全部注意力。
现下唐昀手臂仿佛也不痛了,眼里心里都是白秋令。就这样盯着面前的人看了好一会儿,他又想起来在山下的时候,面对司言请求司言为他解毒救命的时候他那乖顺的样子。
白秋令被盯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他擦擦手站起来,别过头回避唐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轻声道:“我先去药房了,晚些时候我再来叫你吃饭。”
而包扎伤口这片刻的静默让唐昀自觉内心极不对劲,满嘴胡话被自己生生咽了下去。他点头应下,目送白秋令出了房间,又独自在原地立了许久。客房的窗户虚掩着留了一道缝,丝丝凉风灌进来让整个屋子都有些冷,不过这周遭教山风一吹,倒也清爽,唐昀得以保持清醒。
他忽然想到前阵子程青怀问他那些关于白秋令的问题,他次次都说因为白秋令是他从未见过的“美人”,而他恰好又喜爱美人,如此便抓在手里“把玩”一阵。可眼下好像他此前的回答都做不得数,自己似乎是将很多问题都搞错了。
为唐昀解毒其实并不难,御尸散难解,难就难在解药的方子非常特殊。有几味药需要天南地北才能寻来,好在云隐山钟灵毓秀,山中长了许多难得一见的珍稀药材,近几年司言有意阻止人上山,那些药材被护得很好,自由生长着,这会儿都派上了用场。
白秋令自小司言便悉心教导他读医,虽说不上华佗在世,但大大小小的疑难病症他都能简单做个处理。唐昀没有死在路上,也是得益于他一路上的照看。
司言开了方子做了些改动,让白秋令照着方子拿药去,其中有一种药草长在云隐山的西面,时间紧迫,他吃过晚饭便迎着夕阳朝西边出发了。
唐昀得了司言的允许,能在小院里活动活动,他身上穿着白秋令的衣裳,身形却比白秋令高大一些,司言捧着本剑谱兴致冲冲的出来,误将院子里站着的他认成了白秋令,挂在嘴边的笑意在他转身的同时消失在了脸上。
唐昀双手抱拳弯下腰去,恭敬地向司言行礼道:“前辈好。”
司言合上手中的剑谱背在身后,将人上下又仔细地打量一遍,严肃的神情有所缓和,声如洪钟应道:“嗯。”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司言摆手:“罢了,你既是秋令的朋友,救你也是应当的事。”
唐昀少时也听过关于这位天下第一剑客的传说,说他性格古怪是一位鲜与人交往的“怪侠”,看样子白秋令一身清冷气质恐怕就是随了司言。
然而除了传说中他是位怪侠之外,唐昀对面前这个内力深厚高深莫测的老人是一无所知。刚才他从身后那样过来,自己竟然都未有丝毫察觉——能教出白秋令那样的徒弟,此人定然并非等闲之辈。
司言看着唐昀一言不发,只是还像刚才那样一直打量他,慢慢的唐昀觉得这人的目光越来越柔和,反而不怎么适应了。
他轻咳两声试探道:“前辈一直独居在云隐山中吗?”
“秋令小时候与我一道在这山中。”司言终于在石凳上坐下,唐昀暗自松了一口气。若这人只是一般武林中德高望重之人,于他而言也无关痛痒,可偏偏这人是白秋令的师父,是从小将他抚养长大的人,他这心中不免有些道不明的紧张。
他心中不知为何而忐忑,问完那个问题他又觉得唐突——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自觉,我行我素惯了,这会儿竟然有些不自在。
他站清冷的月光下,司言还未停止打量他,目光在他身上来回的转,换做在别的地方别的人这样打量他,他早就翻了脸,可眼下他这火怎么都发不起来,只略尴尬地挪了挪步子,又道:“小时候?秋秋...令,不是年前才下山?”
司言沉吟,而后道:“说得好像也是,他就要及冠,也算不得小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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