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侥幸捡回一条命的那人似乎并不领他的情,情急暴怒之下掷出地一把匕首穿过同伴的身体,伴随着破开血肉的声音向白秋令急速飞来。
白秋令也他没想到那人会这样狠,不设防备被那匕首在手臂上留下一道口子。
他臂上一阵刺痛,立刻掌心运起八成内力推剑向前。清羽剑身已经染血,映着日光看上去杀意已决,那人只能后退,惊恐地瞪大双眼,几乎被身前轻盈穿风而过以及身后带着刺骨寒意的两把剑同时穿透了身体,来不及发出半点声音便倒在了血泊中。
清羽转了一圈回到白秋令的手中,他偏头看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口,目光重新落到前面时猛地感受到了一道寒意彻骨的视线。
——他面前站了一个面色苍白挽着发髻的女人,手抖得几乎握不稳剑柄,下一刻突然跪跌在地上,以手中剑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白秋令伸出双臂来不及跨步上前,她便意识全无倒在了地上。
隐在远处的唐昀把折扇收在手心,五指紧握将迈出去的一条腿又收了回来。
*
白秋令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见到了青霜剑。
女人倒地前一剑洞穿了那黑衣杀手的心脏,霎时杀手周身结成了冰,扑倒在地上的时候已然四分五裂。白秋令为眼前的一幕所震慑,匆忙点了女人周身大穴,再将人带回了客栈中。
一夜过去了,白秋令也守了整整一夜,她却还未苏醒。
晨光熹微之时小二端上熬好的药放在桌上用炭火煨着,白秋令给了他一些银子让他拿些吃的,刚虚掩上门转身,床上那人便有了动静。
他下意识瞥了眼床边靠着的剑。
分明是酷暑的时节,那剑的周身剑鞘之上却布满了青白的霜——他还记得昨日在林中的场景,仿佛再看两眼便会有冰凌从这剑上飞出来,心口猛地收缩,双肩阵阵寒意不断提醒他那天夜里刺骨的寒冷,不由得止了脚下的步子立在原地。
“你...”那女人掀了身上的被子就要下床,双脚刚落地便又一阵晕眩跌回床上。
白秋令虽少不经事,也明白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前一晚是为了救人,无奈之下才将人背回了客栈,现下人清醒了,他也不便再做些逾矩的事出来,只隔得远远的站在桌边,指着桌上的药说:“昨天你晕倒在那片树林里,我将你救了回来,你先喝...”
“你救了我?”女人的发髻有些乱,她抬手拂了拂,将面前几缕发丝卡在耳后,皱眉道:“你是谁?这是哪儿?——我的剑呢!”
“你说的是那把剑?”白秋令微微皱眉,将清羽放在桌上倒了一杯茶端在手中,“我没有恶意。”
女人警惕地将剑拿在手里,绕开面前的凳子便要往门边走,经过白秋令身边的时候,他明显感受到了一股非比寻常的凉气从衣摆窜过去。
他于是回头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女人,道:“你最好还是先休息休息,我替你把过脉,寒气已经入侵你的心脉,若是再这样下去,很快你就没命了。”
他字字句句都是真话,这剑所散发出来的寒气不可小觑,这人能支撑到现在实属功力深厚,否则早已像昨天那人一样,浑身都冻僵成了冰棍。
可那女人还是执意推开了门。
他又道:“昨日这河水并未结冰,可是因为你昏迷不醒?”
女人手上动作一顿,偏过头余光落在他身上,冷冷道:“与你有何关系?”
白秋令沉默片刻,指着她手中的剑说:“没猜错的话,前天——或许在我来永洛之前,这河水夜夜结冰,都是因为你手里那把——”
“青霜剑。”
白秋令悄声走到她身后,刚抬手将要点她的穴便被她反身灵巧地躲开,于是他又伸手过去试图扣住她的肩膀,还是被她抬剑以内力一震直接弹开了。
一来二去两人站在原地过了几十招却未分出个高下。白秋令不禁感叹人外有人,此人或许功法上没有他灵巧,但内功深厚不容小觑。
始终是受了伤,片刻后那女人便不敌后退,连退几步反手撑在门板上大口地喘着气,手掌触到的地方竟然开始迅速结冰,而后铺了一层剔透的冰花向四周蔓延。白秋令此前从未见识过这样的情形,饶是知道她手里就是青霜剑,也站在原地惊得说不出话。
眼前这把剑是青霜剑,那这伤及心脉的女人必然便是青霜剑主段青霜了。
“让...让开!”段青霜已然情绪失控,这两个字像是从她喉咙间的缝隙挤出来那样嘶哑,还带着些许不安。她转身跌跌撞撞几步扑在桌边赫然拔剑出鞘。
白秋令闪身躲开,随即后退半步不敢贸然上前,他眼中看见的青霜剑剑身此刻黯淡无光,周身迅速爬了薄薄的一层霜,屋里子很快冷得就像昨天晚上那样,他不得不立刻催动内力抵御寒气。
而段青霜没有片刻的犹豫,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在白秋令诧异地注视中直直扎在自己心口,鲜血便一滴一滴顺着刀刃流下来,漫过刀柄滴落在青霜剑上。
满屋的寒气又像是被青霜剑重新吸收,那剑身上一层白霜渐渐褪去,段青霜半扶在桌上大口喘气,细密的汗珠从她额间渗出,顺着脸颊滚落,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虚弱。
即便是听过不少剑客以血喂剑,然而这样的场景还是在白秋令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心中情绪翻滚,上前半步又停下来,指尖仿佛仍是绕着丝丝凉气,自己还全无意识手却已经朝青霜剑探了过去,他抖抖嘴唇下意识呢喃着:“这是......”
段青霜心口还滴着血,她顾不上剑身还寒气逼人,将剑入鞘抱在怀中往边上闪躲,但她身体实在是太虚了,支撑不住整个人直直从凳子上跌下去倒在了地上。
白秋令一抬腿靠近,她便扬手拦下,那手掌方才捂着心口,现下阻了白秋令的脚步,鲜血淋漓倒像是伤在了掌心。
她强提着一口气咬牙缓缓道:“别过来......”
旁人虽不知,段青霜却很明白。眼下任何人靠近她和青霜剑都是万万不可,她不能保证来人绝对安全,也无法阻止青霜剑再次发狂——即便刚才青霜剑那样快的“镇定”下来对她来说已是奇迹,然而这一切的变故于她而言都太陌生,她无法相信任何人,对于白秋令的突然示好她下意识地防备着。
“我并无恶意,你相信我。”
“不...不是我不信你——”段青霜面上毫无血色,每说一句话就要呕些血从齿间流出来,“是它、咳咳!它不信你......”
“你是说青霜剑?”白秋令眉心紧蹙,心中反而踏实了一些,他跨步到一人一剑旁蹲下,不顾段青霜的阻拦抬手便压在了冰凉的剑柄上。
段青霜随即一声惊呼呕出更多血,面前的衣料一片殷红,地上也聚集了一大摊乌黑的鲜血。
青霜剑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彻底失去控制,反而一点一点恢复得比刚才更快,片刻的功夫已然恢复如初。
段青霜许久未见平和稳定的青霜剑了,自从她几年前回乡,开始以心头血喂剑,到现在已是三年,她自小刻苦练功攒下的底子被青霜剑侵蚀消耗得所剩无几,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差。
白秋令最终把失了挣扎之力的段青霜扶回床边坐下,重新倒了药递给她。
青霜剑平静下来,段青霜也随之渐渐放松,她心口伤口不深,每次她都谨慎的拿捏着,现在的日子痛一遍两遍,于她而言都好过几年前重新回到永洛的时候。
“谢谢。”
她捧着温热的盖碗,半靠在床框上轻声与白秋令说话,将白秋令反复打量几遍后她都目光又落在他的佩剑上,“你不是本地人吧。”她说。
白秋令将清羽换了一边拿,应道:“不是,前日刚来这里。”
“所为何事?”
白秋令不答话,只看了看静静躺在床上的青霜剑,摇了摇头。
段青霜立刻便懂了。
她仰头将盖碗里的药喝了大半,随手又把盖碗放在床边的木椅上,如青霜剑一样恢复了往日地端庄大方。
她苍白的唇浅淡地弯了弯,道:“你为了青霜剑而来。”
白秋令只点头,仍是没说话。
“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段青霜的手上衣服上还都是血,教旁人看了都触目惊心,她却全不在意地用身上干净的地方擦了擦手。
她抬头,问白秋令:“你是如何做到的?”
“做到什么?”白秋令反问。
“你安抚了青霜剑。”
“青霜剑需要安抚?”
听他连续反问,一来二去段青霜的防备之意又淡了几分,她嘴角往上扬了扬,笑容更加苦涩,“曾经不。”
白秋令脑海中立刻闪过一个熟悉的声音——唐昀曾说他说一把剑,就好像这剑是个人一样。
第十五章 青霜(二)
从他记事起司言便说过剑的秉性可以是铸剑者给它的,也可以是它与生俱来,但都和人的关系密切。
有时候它们比人更像人。
它们知春夏秋冬,也知人情冷暖,有些剑忠诚坚定,也有些阴鸷卑鄙。有时剑锋染血也保有一颗赤子之心,比人心干净,也更为单纯。也有时剑未出鞘,便是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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