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阻拦的,可随后脑海里就又浮现出了那人间绝色的脸立刻便改了主意,折扇在手心轻敲着笑盈盈地朝那几人走过去亮明了身份。
唐昀手臂上挂了个五花大绑昏迷不醒的白秋令踢开云蓉虚掩的房门时,她正在屋里品着茶,手中精致的茶罐装着些许上好的明前龙井,生生被突然出现的唐昀吓得洒了一地,一颗茶叶都没给她留。
而她不仅不能冒火,还得给唐昀赔不是。如此讲究排面的自家老板居然都走到屋跟前了她还没跪地相迎,这要是唐昀心情不好,那说不定是要出大事的。
好在手臂上挂了个生人的唐昀看上去心情还不错,三两句话交代下来,看那样子还戏瘾爆发准备跟她演上一出。
于是拿了“戏本”的云蓉在房里守了好几个时辰,白秋令总算是醒了,在桌边坐得腰腿酸软也还得装出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慢慢悠悠问他:“醒了?”说这话的时候她照唐昀的吩咐将桌上的剑不动声色换了一边,即便那人还绑着,也得放在他不能一下够到的地方。
见人迷糊着没答话,她咬了口点心顿了顿,拿捏着语气轻重又问:“饿么?”
白秋令着实恼火,他这已是第二次被人绑了。
前次是毫无防备之下被司徒剑银针暗算,这回倒好,直接撞在了人家的迷药上,实在是不应该。他太阳穴紧绷,想抬手揉一揉,却发现自己被绑得严严实实。他又运转内力试了一下,发现除了身体不怎么舒服以外,倒是没别的异样。
云蓉问他,他下意识便反问:“你是谁?也是凭楼阁的人?唐昀呢?”
到底是什么事儿都经历过的人,云蓉瞧这俊美剑客长久不答话一开口就直接切中要害,缓缓松了一口气倒也不慌张。她干这一行这么些年什么样的男人女人都见过,虽然不知道这看上去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少年怎么会招惹了自家那难伺候的主子,但既然是唐昀吩咐了,那也得照办。
云蓉站起身擦了手,朝床边走过去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样桌上的剑,耳边不断回响唐昀嘱咐,说没有十足的把握的时候千万不能让白秋令碰到他的剑。
她于是清了清嗓子道:“唐昀?唐昀是谁?”
“...这是哪儿?”白秋令还是头疼,药劲还没过他四肢都还有些软,见那女人朝自己走过来,他调理了内息警惕地看着她,又问:“你是谁?”
两人一来二去几个问句谁也没答谁的话。云蓉轻笑一声拢了拢发髻,笑道:“我说这位侠士,您就别跟云蓉这儿装了,那小子被您给我放跑了,您现在来问我这是哪儿?”
“......你在说什么?”白秋令不知道自己吸入了多少迷药,浑身上下又开始不对劲,看着云蓉总觉得心中烦躁,被一种陌生的感觉慢慢控制,让他心中警铃大作。饶是他识药无数,对自己现在这样的状况也说不出个一二来,他又咬牙握紧拳头道:“你们给我下了什么药?”
云蓉见他面色有异,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随即心道这你人都到我锁月楼来了,还不知道你中了什么药?
但床上那躺着的人似乎真是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竟然运转内力生生把药性压了下去。
这药是极烈的催|情药,平时给客人助兴用的。
在此之前白秋令“醒”过一次,迷迷糊糊地在床上哼哼几声,唐昀神色一变将云蓉支了出去。到底那会儿在屋里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只是脑海中浮现些羞人的画面,教她这会儿红了脸,后知后觉才明白了唐昀为何要费心思搞这么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她照着戏本继续往下演,只不过定好的台词变化些许,道:“我锁月楼从来不为难姑娘少爷们,他要走,走便是了,偏生点他那位客人是我一位极重要的老主顾,他倒好,撒丫子跑了便是,现在我那客人还等着呢,你说我如何是好?”
听完云蓉这几句话白秋令脑子清醒几分,总算是明白了自己这是什么处境。
下了山各样儿的人他都遇过,吃喝嫖赌也都见过,他猜想面前这女人多半就是别人口中的“老鸨”了,自己这会儿正躺在这欢场里,被人误会是方才逃跑那少年的同伙给扣了下来。
云蓉又道:“我看少侠也是明事理的,来人——”
白秋令真是有苦说不出。
明什么事理?他现在把所有的帐都算在了唐昀的头上,手边要是有刀,唐昀已经被大卸八块——自从遇上他自己就没什么好事,心中实在是恼火,一阵气血上涌喉口腥甜,眼前一花差点又没了意识。
被人抬着到门口的时候,他恍惚听见云蓉语气轻快地说:“等少侠把客人伺候高兴了,云蓉自然放少侠出去。”
白秋令生平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听着那刺耳露骨的两个字愤怒不已,但越是愤怒越是内息不稳,那紊乱的内息在体内乱窜导致他意识越来越不清醒,甚至腰一软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骨,失了全身的力气,躺在轻纱围成的帐里,他只勉强能看到外面烛影摇曳,耳边的喧闹听得都不真切。
人被抬走之后云蓉总觉得这出戏演得过了头,忧心地看着桌上一柄剑暗自为自己这一屋子玉器摆设捏了把汗,她收拾收拾起身推开门出去,得在把戏本子上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好说歹说才把几个重要的恩客劝说走——唐昀这是要亲自砸了自己的场子,若非这条命都是程青怀给的,她大概是不会答应他这么无聊无理的要求。
这边屋里点着红烛,白秋令躺在纱帐里,鼻尖绕着一阵若有似无的清香。虽然他意识不怎么清明,但还是迅速将一呼一吸都沉了下来,以免再中招。
又因着隔了一层轻纱,他眼前的一切包括天地都旋转着,视线迟迟落不下去,兀自在房中飘着很是难受。他好不容易才将这新房一样的布置看明白,总觉得陌生又熟悉,像是回到临海山庄那一晚,这段时间的经历破碎成细小的画面在脑海里闪回。
他并不知道依着欢场的规矩这人也不是说睡就睡的,和精挑细选的雏儿的“第一夜”得像了样,以后才能长久保持“相好”的关系,唐昀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将前面二十几年他对别人都没有过的耐心全都压在了白秋令身上,然后又一点一点随着那红烛燃烧殆尽——在看到他被困在纱帐里抬进来的时候,冲动之下想着要不然先吃了再说。
白秋令自然不是这么好吃的。
他看到床边坐着的那人身形和唐昀并无二致,心中暴怒,竟然把那快要消失的力气抢了几分回来,开始剧烈的挣动,也不顾上那在体内肆意乱窜的内力,咬牙切齿间眼神中就像射出千万利刃,要把唐昀千刀万剐。
唐昀却比他更快。
他疾步走到纱帐边用扇子挑开轻纱,一如当初挑开白秋令的席帽,那样轻缓,却又十分唐突。白秋令看他的动作一滞,像是少了几分当日的轻浮,又看他站在帐边抿紧双唇面色一沉,将折扇收回反身一脚踢开了脚边的木凳。
——这要仔细看上去,唐昀眉目间也是染上了极大的怒气。
“你们好大的胆子!”
他一声怒吼,方才将白秋令抬过来而此时还守在门外的几个人忙不迭推门滚了进来。白秋令身上的麻绳已被他用内力强行断了一处,本来以为是唐昀发了神经要折辱于他,眼见唐昀气得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他那发了一半要杀人的誓又打了住——他看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唐昀看上去怎么是要救人的样子?
沉默中他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可眉心仍拧在一处,又抬眼看了几个吓得胆战心惊跪地发抖的人,目光最终转到身形挺拔气质不凡的唐昀身上。
第九章 “挚友”
唐昀手心还是那把画了海棠的折扇,扇柄上吊着清羽的剑穗。
“这位爷!这位爷您别生气,要是这小子——”四人中为首一人抬手就差点碰到他,他抬扇一挡,随后一脚将人踹了出去,指着白秋令怒气冲天地质问:
“是哪个阎王借了你们几条命敢动他?”
那人没有和唐昀“对”过戏本,只从云蓉那里得知此人惹不起,此时的反应极为真实,虽然不清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还是扑通一声头磕在地上求饶保命,他身后的两个人则几乎是几步跌了出去直奔云蓉的房门。
唐昀对他说了什么话自然是毫无兴趣,一心盘算着怎么把这戏演活了,余光瞥见帐中眉清目秀身手了得的俊美剑客面容倦怠,突然又觉于心不忍——是将计就计没错,但逃跑少年的那一捧药着实厉害了些,竟然将人折磨成这幅恹恹的样子。
他思索着要么还是换个法子,不多时走廊上便传来了踏踏的脚步声。
云蓉进门前特意把发髻上的两缕头发扯乱,“手忙脚乱”地一路小跑过来,踏进房间气都没喘匀,一手掀了轻纱作势就要伸手打白秋令的耳光,手掌扬起来顿了片刻,等到唐昀伸手过来正好拦下。她假意挣动两下,清了清嗓子道:“跟你说了把客人伺候好了以后有你的好日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骂完白秋令她又转身对唐昀颔首:“真是不好意思,这小子是不是冲撞了您?要是坏了您的兴致,云蓉代他向您赔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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