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她听得那朝官要上门拜访永定侯,便厚着脸皮跟来,将自身经历添油加醋陈述一番,哭个梨花带雨,若是说动安戈和方羿救她,自此长住侯府,那么,她凭她王后亲姐在后宫步步高升的手段,总有一日,她也能坐上侯夫人的位子。
“都怪妹妹之前糊涂,对姐姐做出那般错事。不过妹妹也情非得已呀!王后娘娘直接下了命令,她是一国之母,我无依无靠,又怎敢不听从于她?”
她一面编造着说辞,一面瞧到安戈沉下的脸色,于是语气又软下去几分,道:“自然了,事情是妹妹亲手做的,即便受人指使,现下遭此后果,也是咎由自取。不过,不过还请姐姐宽宏大量,饶恕妹妹这一次!”
安戈冷冷看着她,“然后呢?”
他迟迟不表露态度,让管瑶心里有一丝着急,只得又绞紧了手帕,干脆将话说个明白:
“若是要跟那官人回去,妹妹是死也不从的!而且......妹妹如今这样,必是惹王后娘娘嫌恶,王宫怕是也回不去了......妹妹如今,只想有个安身之处,求姐姐,姐姐在府上给妹妹安排个住处罢!即便是柴房马厩也无所谓!莫要,莫要再将妹妹,推到深渊中去了......呜呜呜......”
她的话说完了,便也伤心痛苦起来。
安戈吃过她的亏,自然知道这女人扯起谎来眼睛都不会眨。
王后指使她?
王后自从上次在雨中的那一闹,已经被容王罚抄佛经,禁足三月有余。怎么会在短时间之内对他起杀心?何况,王后掌管后宫权力重大,牵一发动全身,买凶杀人是何等的重罪?更别说杀的对象是永定侯夫人,未国长公主。
这管瑶,真当他是傻子么?
安戈将手搭上栏杆,懒懒一笑,道:
“我今日心情不爽,想了想,还是不打算救你了。”
这一声,仿若平地一声惊雷,将摘月亭劈得轰的一响。
管瑶抽噎的动作骤然一僵,又哭喊道:“姐姐怎能这样绝情?明日便是中秋,姐姐难道要让妹妹在中秋佳节,孤苦无依么?”
这话刺痛了安戈,他悠悠起身,往前迈了一步,道:
“一,大度不代表你能把我当傻子,方才的话,几句真几句假,你清楚,我也清楚。二,让你孤苦无依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我没义务帮一个曾想杀我之人收拾烂摊子。三,你也知道明日是中秋,如果不想被我赶出去丢人现眼,便自己识相快滚!”
安戈极少动这样的怒,往前他觉着一个大老爷们儿,认为没必要跟女人计较,谁知这管瑶竟得寸进尺。要这样还一再姑息,那他“小夜叉”的封号岂不是要易主了?
三句话如当头棒喝,将管瑶敲得一懵,她还准备再说什么,却有一个声音开了口:
“——夫人,是时候用茶点了。”
管瑶听到这个声音,瞬间眼睛雪亮,宛如春来发枝的花朵。
“羿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老攻来了~~~
第45章 中秋(三)
安戈回头看了来人一眼, 没有说话——这人私下里都唤他“小夜叉”, 只在人前秀弄恩爱时才唤“夫人”, 肉麻死了!而且,来的这么是时候,估计已经将他们二人的对话听得七七八八了。
于是他朝凉亭外的阶梯走去, 道:“找你的,我先走了。”
却不料,被某只大手一把捞了回去, 还好巧不巧,让他坐到大腿上。
安戈今日心情不好,整个人蔫蔫的,不像往日那般活泼。
只冷冷横了那人一眼, 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喝道:“你干什么!”
方羿的手掌按在他的腰部, 嘴唇贴着他的耳朵,用同样小的声音道:“别动,否则我便当着她的面,吻你。”
安戈气极,在心里狠狠问候了这个衣冠禽/兽的祖宗十八代。本着小夜叉从不吃素的品性,在衣袖遮掩处, 狠掐了某人一记。
方羿吃痛地皱了皱眉, 复而换上平日那副疏远的面孔,看向梨花带雨的管瑶, 道:
“管瑶,你来有何事?”
管瑶又将之前说与安戈的那套说辞一字不落地重复一遍, 还有意无意地将身子埋低,露出酥软的大片胸脯。就着眼泪和凌乱的碎发,软盈盈勾出青楼里招男人喜欢的情态。
“呜呜......求羿哥哥念在相识多年的份儿上,一定救我,即便是让我在府上作个下人,洗衣烧饭,劈柴养马,也好过跟着那禽/兽!”
啰啰嗦嗦哭了好半晌,总归是把话说完,等着方羿回应。只要让她留在府上,她便大功告成了。
方羿听完她这副陈情令,思忖了半晌,抬眼问:
“管瑶,我且问你。夫人脸上的伤,是否拜你所赐?”
极冰冷的质问。
管瑶震了震,下意识看了眼安戈,忙不迭将目光收回,“不是的,那日我赶去的时候,那壮汉已然对姐姐动了手,若不是我及时拦下,刀子便直接招呼上了。”
她想着,看安戈这架势,估计是正得宠,故而千万不能承认那日扇耳光之人是她,否则这出戏便功亏一篑了。
“请羿哥哥一定要相信瑶儿!”
“哦......原来如此。”
方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眼中隐隐有冰,他那日给昏迷的安戈擦药时便发现,那些红色的掌印偏小,不会是成年男子所为。安戈没主动与他提及,他也便没问,只是如今这罪魁祸首主动寻上门来,再纵容不顾,便不是他方侯爷的作风。
于是收了唇边客套的笑,又道:
“既然你一句实话没有,本侯的府邸怕是也容不下你。”
管瑶脸色大变,以为是安戈告了小状,于是扑通跪下,“羿哥哥,你可一定要相信瑶儿呀!瑶儿骗谁都不会骗你!是不是姐姐说了瑶儿的不是?你千万不能相信她的一面之词呀!”
转而又看向安戈,“如意姐姐,人在做,天在看。做人可要讲良心,你信口雌黄怀我名声,不怕天打雷劈,遭报应么?”
她哭闹了这么久,即便是铁石心肠也该软了,羿哥哥一定会帮她的,一定会可怜她的。
没想到,方羿只是冷笑着说:
“若信口雌黄可遭雷劈,你恐怕早不在人世了。”
管瑶一震,生生住了口,周身颤抖着不知作何反应,“羿,羿哥哥?”
这话委实也让安戈惊愕不已,他以为,方羿是刀子嘴豆腐心,外冷内热,没想到,也有这真正绝情的时候。
这时,那拜访方羿的朝官跟着下人寻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侍妾,以及方羿冰寒的脸色,知道管瑶闯了祸,连连兜着袖子跑来赔不是。
“侯爷大人有大量,贱内若犯了什么错,恳请饶恕她这一回。”
方羿道:“自然是饶的,否则她也没活着走出去的命。”
然后想起什么,又道,“哦,对了,方才你拜托本侯的事情,本侯想了想,觉着此举终是不妥,李大人还是请回吧。”
那朝官哎哟了一声,连连作揖,恳求方羿宽宏大量,结果方羿却纹丝不动,只对管瑶道了一句:
“即便夫人宽恕你,本侯也不会姑息。”
语罢,便让管家送客了。
是“即便夫人宽恕,我也不姑息”,不是向戏文里说的那样,“此事全交给夫人,若她原谅,我便不追究”。
这样其实更有考量,不会推卸责任,让这二人觉得是安戈在挑拨离间。
安戈不傻,看懂了这一层用意,然后便......
更不懂了!
这猴子在想什么?
不是说了不贪图他的美/色吗!
“喂,人都走了,放我下来。”
安戈在他腿上十分不自在。
方羿两手一松,表明自己没有半点想占便宜的意思。
安戈一咕噜站起来,沿着一百余级的阶梯往下走,慢吞吞的,没了往日的欢脱。不仅不欢脱,大概由于石阶的颜色暗灰,还添了些许落寞。
方羿眉梢一挑,慢悠悠跟上去,问:
“本侯的处理方式你不满意?”
安戈百无聊赖地甩袖子,觉得那东西比身旁之人有意思多了,“你处理你的桃花,关我什么事?”
方羿注意到他眉头紧皱,思索了一下其中原委,再想想最近的节气,试探着问:
“明日中秋,你会想家么?”
果然,瘦小的身影顿了顿,半晌才找到双腿般,机械地往前迈着,“想什么想?我一个人自由着呢!”
“自由?是当真喜欢一个人生活,还是,无依无靠的逞强慰藉?”
他虽道出了两个选择,却只意味深长地说了后面那句。嘴硬和逞能被识破的感觉很鞭辟入心,这委实让安戈气恼。
“关你什么事?”
方羿看穿了他的口是心非,也不再数落下去,只道:“在容国,中秋的前一晚有个习俗。”
安戈想赶紧转移他“想家”的话题,于是接着他的话便问:
“什么习俗?”
方羿道:“远在他乡之人,将祝福写在一张红纸上,放入孔明灯中,远方的亲人便会收到。”
安戈心里十分不屑,“这种一听便是哄小孩子的,那孔明灯又没有长眼睛,怎么会不偏不倚飞到你想让它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