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小黑跳上费夷吾肩头,“妖当然有寿限,有长有短,狐妖的寿命比我们短。”
蠃鱼口中的“我们”,指的是荣登《山海经》这类古籍的异兽。
要是把妖怪分三六九等,生下来便具有灵性的珍稀异兽自然是上等,寿命可达五百上千年。而修炼成精的妖怪依据其本体,大多属于中等及以下,超过一百五十岁已经算高龄妖怪了。
如果运气没好到顺利登山的程度,多数妖怪最终难逃一死。可是登山就好比鲤鱼跃龙门,古往今来幸运儿寥寥无几。随着人间城市化进程越来越快,化身成人大隐于都市的妖物也不再执着于登山,转而将“妖生得意须纵欢”的理念传播开。
像人一样潇潇洒洒活一世成为玄界众生的新时代风向标。
大不了,就死呗。
小黑普及了妖界基础知识,跳到工作台上,充满期待地仰头问费夷吾:“懂了吗?”
费夷吾一脸茫然,诚恳地说:“没有。”
小黑发出一声叹息:“慢慢来吧。”
见费夷吾还是皱眉思索的样子,小黑又道:“其实十五不了解这些也没关系,风水界和妖界离得很远。说实话,一般风水师一辈子能见到超过五只妖怪就很了不起了。”
费夷吾问:“那风水师和什么打交道多?”
小黑理所当然道:“鬼啊。”
“……”费夷吾还是很不解,“可是……办事处我起码就见到了两只妖怪。”
按这个碰妖频率,她大概还要见识一百个风水师一辈子能碰到的妖怪。
小熊姑且不论,守门的老夫妻是一对鸡精确凿无疑。再加上小黑和房东钱阿姨,已经四个了。
这下,轮到小黑发问了:“办事处是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费夷吾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上次丢的金珠被办事处捡到收走了,工作人员说要是想取回来,得你去办事处做基因鉴定。”
小黑咕咕哝哝:“我上次来也才半个多世纪前,什么时候冒出个办事处?”
“别追究这个了。”费夷吾盘算着,咖啡馆今天的水果供应量明显下降,看来是流光订的那批货消耗得差不多了。小黑是大胃王,她的佣金卡又被烧——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费夷吾问小黑:“咱们要不找个时间去把金珠拿回来?”
小黑果断拒绝:“不,没搞清你说的那个办事处是什么鬼名堂,俺不要去。”
正在这时,流光敲敲桌子,示意一人一鱼暂停。
满头大汗的小温回来了。
“嗨!大师!”不知出去的这阵子发生了什么变故,小温突然变得恭恭敬敬,“真得麻烦您了。”
费夷吾正要应承下,小黑大幅度高频次地挥舞起翅膀:“十五十五,先等等。”
小温见费夷吾斜眼看向旁边,对自己似乎不屑一顾,汗流得更多了:“大师真对不起,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费夷吾小声:“别叫我大师。”
小温连连点头:“老师!您可千万要帮我,我上有老下有小……就指着这单子过年……唉!”
“好了好了,小温,你先别急。跟先生说说怎么回事。”
流光招呼小温坐下,小温也没好意思,弓着腰说他刚才接到朋友的电话,劈头盖脸给他骂一顿。说他找的那大师刚才回信了,提到小温心不诚意志不坚定,明明身边就有能解决问题的人,却一点儿不尊重对方。
小温想了想,会不会咖啡馆老板说的那客人,顺口一提,朋友立刻又是一顿批——大师说了,是个名字里有“wu”的年轻女生。
再一想老板似乎称呼那女生“十五”什么的,小温差点儿站不稳。
“我没想到老师您在业内那么有名气,之前是我不对,您大人有大量,帮帮我吧。”小温腰弯得更低了。
流光给小温递纸巾,不冷不热道:“千金难买早知道。”
“是是是。”
流光看向低头看手机的费夷吾,也换上了乖巧助理的调子:“先生,小温也是店里老顾客,帮他这个忙吧,好不好?”
费夷吾迅速进入角色,惜字如金:“明天。”
她刚收到一条短信——
小师妹,抓住我给你的机会好好干,你一定可以的。
署名师兄。
站在费夷吾头顶纵览了全场的小黑笑得直打滚。
——下下等穷的半调子风水师虽然脑袋笨,发不了财,演技倒是越来越纯熟。
大概……
这就是近墨者黑吧。
☆、022:临兵斗者
意外和行易师兄取得联系绝对是下山来排行前三的好事。
打发走小温,费夷吾和行易师兄打了长达十二分钟的电话,详细报告了在海城的种种见闻。
师兄认真倾听,时不时以“嗯、啊”回应,末了,感慨道:“小师妹看来尘缘很深,很辛苦啊。”
“辛苦倒是还好啦,不过就是有只鱼精要养,每天都要发愁生活费。”远远隔着玻璃看到了流光,费夷吾及时刹车停止倒苦水,趁机吐槽了下师父,“师父也真是不负责,随随便便就赶我下山,还说我是隐居太久,产生幻觉。明明山下世界更神奇好吗!”
师兄笑:“老人家比较随性。”
费夷吾:“师兄也帮人看风水吗?我一直以为你是大夫来着。”
仔细算来,和师兄一起生活的日子不算多,因为他大多时候都在山下云游,每年回山里两次,每次时长都不超过一个月。师兄会讲山下的趣事,但是很少提起自己在山下做什么,有两次师兄下山前费夷吾看到他收拾银针、草药之类的医用品,还以为他是大夫。
师兄温和道:“现在行医也就是勉强糊口,偶尔看看风水,赚点经费给山区建医院和学校嘛。”
至于师父和妈妈云游去了哪里,师兄也不太了解。
问及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号码和所在位置,师兄听上去很得意:“我可比你早三十年拜在师父门下,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前段时间我在山区,没方便联系到你。”
结束和师兄的通话,费夷吾心里踏实不少,回小灶却发现流光正在批评小黑。
小黑委屈巴巴地向费夷吾露出“都怪你”的表情。
刚才小温说客户家女主人刘姐对风水玄学有独到的研究,虽然他本人信任费老师,不过刘姐这个人对玄学痴迷到疯狂的地步,肯定是着了魔,费老师送佛送到西顺便帮客户也去去心魔。
做中介的都有自己一套逻辑理论,说起话来天花乱坠颠倒黑白。费夷吾本来想着我干嘛要跟别人过招,被小温花言巧语夸到后来只有点头附和的份儿。
总之,流光忙着照顾客人,一时半刻没盯着自家先生,费夷吾就稀里糊涂答应小温先见见刘姐。
流光不好说费夷吾,转脸批斗小黑。
小黑也很委屈,从小灶回到家就教育费夷吾:“你说你一个外挂型选手,应该默默地把任务完成走人,居然跟人真刀实枪正面干,万一露破绽了怎么办?”
费夷吾乍听很有道理,自卑心发作,羞愧得钻进被子,然而不经意间看到桌上摆着的《风水师甲次考试合格证》,又很不服气,反驳道:“我靠什么外挂了?”
小黑乜斜了眼罗盘:“你心里清楚。”
费夷吾跟着它的目光看过去,莫名其妙:“风水师不都是要拿罗盘的吗?这是我师父给的,有问题?”
小黑:“啧。”
身在福中不知福。
跟小黑争论时理直气壮,但事到节骨眼,费夷吾免不了心虚。她猜测那位刘姐可能天赋过人慧眼如炬,要不然也不会一连戳穿好几个骗子。
她提前半小时来到咖啡馆,在等待刘姐来的时候,斗志如同熊熊燃烧的蜡烛一寸寸消耗。小黑早上吃了水果加餐,兴奋得不得了,踩着费夷吾放置物架上的单肩包跳踢踏舞。
看费夷吾背部线条僵直,流光给她送了盘甜点:“外行都喜欢指手画脚,十五你就按兵不动,看对方表演。实在不行,现场见真章好了呀。”
费夷吾心说我到了现场也不见得能看到真章——念头刚冒出来,她便觉得太打压己方士气,囫囵个咽回去。
刘姐到底是自己研究的还是师出有门,费夷吾无从得知。
但她绝对不能算是业余选手。
十点半,小温先进门。后面跟着弥勒佛似的笑呵呵中年男子一名,以及发髻一丝不苟、面孔冷若冰霜、无论如何都能选得上全国第一严厉教导主任的中年女士一名。
夫妻二人分别扮演了红脸白脸。
“费老师好。这是刘姐,这是王哥。”
因为刘姐先落座,小温特意先介绍了刘姐。
笑呵呵男笑呵呵道:“妻子在刑事法庭工作,所以人看起来有点严厉,小费老师别放在心上。”
“嗯。”
刘姐一坐下来,目光就停留在置物架的单肩包上。
罗盘其实只在单肩包里露出一角,如果不是对这东西特别熟悉或者提前知情,光凭一角并不能看出真身。
“小费老师好。”刘姐的眼睛在黑框眼镜后闪烁了一下,很快收回来,注视着费夷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