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不由地惊异。尤利乌斯对于阉奴的宠幸绝非一般的程度。
这场缘起于玩乐的火灾所幸没造成死亡。
火警队收回梯子和水泵,收集一些烧成残骸的油桶和布匹。
罗德找了几个亲临火灾的阉奴做口述,刺破他们的拇指在记录的羊皮纸上按血印。他集合出动的火警,分发他们奖金。
罗德就这样忙碌到半夜,披着一身夜光回到家。
厅殿的每个房间都燃着壁炉,火光鼓胀起来顶撞着大理石墙壁。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透出宛如鸟绒般的橘光,穹顶象压制不住火光,几乎要被盛烈的火光掀翻。
刚刚从夜色和劳累中返回的罗德在庭院里驻足,略显疲色的眉眼逐渐舒展。
二楼的百叶窗在这时被推开,好象是被卧室内的火光冲开似的。在那拱形的窗框内,立着一个高高瘦瘦的、拥有蓬松卷发的剪影。
罗德的嘴角扬起一个温和的笑意。
尼禄扒着窗口冲他招手,连发丝都在乱颤。
“我一直在等你。”他颇为激动地说,“快吃饭吧!”
罗德卸下长剑和军靴,微笑着走进温暖的厅殿。
餐桌上摆着一碗用牛奶炖成的麦片粥,粥面上撒有蒸熟的南瓜碎。鱿鱼片被油煎得翻卷起来,粉白的嫩肉上浇淋着黑胡椒汁,高脚果盘托着几串紫葡萄和切成块儿的梨。
尼禄为罗德拉开椅子,将洁白的餐布垫在粥碗下。
两人相对而坐。
尼禄用餐刀划开鱼肉,放到罗德的盘子里。
“我听家奴说,尤利乌斯的别墅几乎变成了一颗火球。”他说,“他需要为这场搅乱人心的火灾付出赔款。”
罗德迅速而安静地吃着麦片粥,回想着说:“他酗酒,脸浮肿得象被水浸泡一样。”
尼禄的神色稍显阴暗,“他大势已去。要不是手下还掌管着几千名有威慑力的精兵,他早就被元老院里的政敌弹劾到行省去了。”
罗德很快将麦片粥吃光,伺餐的奴隶连忙重新端上来一碗,这次的粥面上撒着腌制的贻贝。
罗德一直垂着头,将贻贝碎末搅开。他的眼神因思索而微微凝滞,搅拌的动作越来越慢。
“我从他嘴里听说了一件事,”他低沉的嗓音从长发之下传出,有些晦暗,“事关我的身世。”
尼禄切割鱼肉的动作停住,轻松的脸色骤然收敛,郑重地问:“什么事?”
罗德放开长柄汤匙,紧抿双唇缄口很久。他的嘴唇尽处于鬓发扫下的阴影中,于是连话语也象是从阴影里催生的了:“我的父亲与卡里古拉有超越主仆的关系,甚至可能……”
他顿了顿,紧绷绷地说:“……可能在很长时间内做过他的禁脔。”
尼禄惊诧得猛地握紧餐刀。
罗德朱红的唇瓣抿合很久才张开:“据说卡里古拉还处死了我父亲的父母和姐姐……”
尼禄惊疑地问:“你的父亲还有个姐姐吗?”
“对。”罗德轻微地点一下头,“如果那个尤利乌斯酒后吐真言的话……”
尼禄思虑一会,细挺的眉毛颤动着聚到一起。
“这么说……你整个的家族都死于我的舅舅之手,包括你的祖父母。”他怔忡着说。
罗德冷静地抬眼望向他。
尼禄这么想着愈发惊恐,脸色于一刹那变得青白。一股几乎会湮没神识的慌张席卷了他,他的脸庞象染血一样涨红,手里晃动的餐刀与银盘碰出一连串脆响。
罗德走到他身旁,挽住他颤抖的肩膀,安慰道:“或许那只是一个醉汉的胡言乱语。”
尼禄下意识地抓住他搭在肩上的手,反应得很激烈。他的痛苦是从本能里迸发的,是无法抑制而颠覆所有的。
“如果是真的呢……”他象是在哀鸣,“你会因此而与我有隔阂吗……罗德……”
罗德倾身从背后拥抱他,双臂环住他的脖颈。他的下颌贴覆上尼禄的卷发。
“你忘了……”他以轻缓的语气说,“我们都是血缘的囚徒。”
尼禄有被揭开伤疤一样的伤痛感。
罗德平静地说:
“因为无法选择的血统,迄今为止我只能隐姓埋名地生活。我从小在军营吃尽苦头,对罪恶的姓氏守口如瓶,在听到别人的谩骂时只能吞咽。这种象蚁虫幽居一样的日子我压根不想要,但还是被不负责任的父母强制带到这个世界、被迫面对这一切。我的出生,就象一场以生命为幌子的绑架。可笑的是,就连身为绑匪的父母,我都不知道他们是谁……”
尼禄停止了颤抖,面色象沉没一样深暗。他站起身抱住罗德,却在一直沉默。
罗德任他抱着,神色轻松,轻笑着在尼禄的耳畔说:“直到现在,我的人生几乎被这个血统毁掉了大半。难道还要再让它毁掉我爱一个人的权力吗?”
“噢……”尼禄转过身,满心感动地环住他。他的嘴唇和下巴都埋进罗德的肩膀里,“谢谢你……罗德……谢谢你能这么说……”
罗德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细微振动,微笑着闭上眼睛,拥紧他的后背。
……
祈求洪水止息的祭祀结束,尼禄开始投入到翻修剧场的计划之中。
建筑师们上交很多张画在羊皮纸上的设计图,所构思的剧场在外观上都十分精美。
但这些方案都被尼禄否决了。
在尼禄的强烈意愿下,罗德同意将卧室搬到他的隔壁。爱情之中的尼禄对罗德很依赖,尽全力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野。
奴隶们合力抬着木床和被褥走上二楼,将腾出来的房间清扫干净,装上窗帘和地毯。他们安置好床榻,摆齐新添的餐桌和烛台,把保养作用的油脂涂在床脚。罗德的餐桌和尼禄的一样,高脚果盘中的水果定期更换,永远都是新鲜的。
罗德看着材质名贵的家具,神情冷冰冰的,“这些东西对于一个平民身份的近卫来说,似乎太重了些。”
尼禄攀着他的手臂,双眼紧盯他的眼睛,表情象是在宣誓一样认真而肃穆。
“一点也不重,罗德。”他一字一顿地说,“一点也不重。”
罗德回视着他,冰冷的面孔出现融化般的温热气。
尼禄瞥一眼四周,凑近一些,压制着声音说:“我已经派人去查你的家族过往,还有你的父母……”
罗德的眸线缓缓移过他认真的脸孔。
“其实你不必对那些死人们如此上心。”他笑了笑,“翻新剧场的计划到现在还没确定,你应该将精力放在那上面。”
尼禄顿一下,随即叹息道:“可建筑师给我的那些方案图没有一张能让我满意。”
“是不够漂亮吗?”罗德问。
“不,是不够新。”尼禄摇头道,“现在的剧场只能竞技、斗兽、赛马和表演戏剧,翻新之后还是这些,可以说除了换个壳子外毫无亮点和新意……”
他沉思着,眼睛纹丝不动,“要想获得民众的支持,就要创新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剧场,让所有人都耳目一新。他们想变着花样去娱乐,而我身为亲民的行政官,就要去满足他们。”
罗德神情深沉地看着他。
这时,家奴从门口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只雕刻精致的木盒,伏身跪在尼禄的皮靴前。
他将木盒递给尼禄说:“您定制的锁和两枚钥匙戒指已经由工匠打好了,主人。”
尼禄将木盒打开一道缝,从缝间窥看到里面的两枚黄金戒指。
他的眼角因有笑意而弯起,因为忧郁而长久隐蔽的卧蚕象苏醒一样充盈起来,连鼻梁上的雀斑都显得尤为稚气了。他向来阴郁的脸庞被这个纯净的微笑所覆,这一刻的尼禄就象返璞归真一样露出孩子般的纯真笑容。
他阖上盒盖,神情有些兴致冲冲,挽着罗德的手说:“让我们去试试那把特殊的锁。”
家奴很有眼力地退去准备马车了。
……
两人乘坐马车来到洪水漫溢的山脚,沿着石阶拾级而上。他们在半山腰路过洪水祭祀的神庙,再走一段就到了山顶的庄园。
庄园门前的草坪被奴隶打理得很平整。他们用砂纸抛光石板路两侧的大理石石雕,在神像的头顶戴上蓝紫色的花环。青绿色的爬山虎象绿漆一样覆盖在墙壁上,廊柱之间架着厚实的葡萄藤。
“庄园比我上次见到它时更有人情味了。”罗德站在殿门前的石板路上说。已经成熟的紫葡萄就垂在他的脸前。
“我买了一些奴隶来打理它。”尼禄摘掉一颗葡萄说,“一个贵族总不能只有一个住处。”
罗德摘掉很多颗葡萄吃光,跟着尼禄走进曲曲折折的地下通道,来到存放珍宝的地窖。
地窖和通道都是新挖的,角落未除干净的泥土很黏湿,整个地窖有浓重的泥灰味。尼禄举着火把挨个点亮烛台,浅黄的烛光象流萤一样悬浮在宛如古墓的地窖。
两人驻足于地窖的石门前。
尼禄摸了摸湿润的石门,转过脸对罗德说:“这道门里藏着的雕像和珠宝几乎占到我全部财产的一半。”
他天生轻哑的嗓音荡开在空寂的地道里,又象回潮一样以更厚重的回声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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