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庸凡站在边上,觉得无聊,便探问起他的身世,问他小小年纪怎么被卖到了牙行。
叶子顿了顿,其实他根本没有被卖进牙行。他抖了抖手上的水珠,低声道:“我从小无父无母,被先生捡到……”
齐庸凡听他絮絮叨叨,压根就没注意话里的“先生”有那里不对劲,同情道:“唉,幸好你跟了殷兄,他对仆人可是出了名的好,我眼见为实,你待在他身边绝对享福了,一辈子吃香喝辣。”
叶子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享福……像小林子那样被丢进河里淹死吗?
齐庸凡继续道:“往后我也会照顾你的,想要吃啥零食,尽管跟我要!”
说罢,他豪气冲天地拍了拍胸脯。
不知何时,殷旭已半倚在他们身后的竹子上,挑挑眉,开口道:“叶子若想吃什么,我会给他买。”
齐庸凡僵硬地转过身,面露怀疑,“你是幽灵吗?走路都不带响的。”
“幽灵是什么?”
“鬼……”
齐庸凡被殷旭拧了把脸。他比殷旭高了半个头,以至于男人伸长手臂想触碰他脸蛋的场景有些搞笑。
殷旭心满意足地收回手,微笑道:“手感上佳。”
齐庸凡:“…………”
……
趁太阳还未落山,他们回了南山镇。齐庸凡挖了整整一袋春笋,自己吃肯定吃不完,他去了趟夏星酒馆,给店里的员工每人都送了两斤,其他的便存在仓库里当备用食材。
嫩笋煮火锅,也很鲜美。
齐庸凡顺带教会了柳元子做凉拌笋,可以当作店里的一道下酒菜卖,一碟十文钱。
他额外送了五斤笋给柳元子。她如今住的屋子自带小厨房,她时常会在家里下厨,曾多次邀请他来吃饭。
但齐庸凡一直说忙推辞了。他觉得自己一大男人去未婚姑娘家不太好,若是被有心人瞧见,柳元子以后在镇上的名声会受到影响。
日暮西山。齐庸凡在收拾厨房的东西,打算回家。
柳元子犹豫了一会,开口道:“齐大哥,我过几日想回莲花村一趟。”
“哦?”齐庸凡随口道:“哦。有啥要紧的事吗?”
“我娘她病了,我想买些药带回去。若是她病得严重,我也许要多请几日假。”
齐庸凡颔首道:“无妨,阿婆身体要紧。这儿还有半袋笋,你多带几斤回去。”
“谢谢齐大哥。”柳元子想了想,终究说道:“我过段时日,可能要离开夏星酒馆了。”
“嗯?”齐庸凡看着她,有些诧异。
柳元子白皙的面容上浮现出初春花儿般的红润,羞涩地低下头,缓缓道:“我要成婚了。”
第二十八章
齐庸凡没想到柳元子会这么早成婚, 她这般年纪,搁在现代还是个高中生, 身体各方面还未完全发育好。
然而古代就是这么个情况,大殷王朝的歪风邪气更甚,农村偏远之地,七八岁的女孩便被许配给夫家作童养媳,十二三岁怀上孩子的多不胜数。
既然人家都要结婚了, 他总不能拦着她, 毕竟这里又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
柳元子看上的男人名叫段铁, 是附近私塾的学子,连考三年都没考上童生, 以至于生生拖到了十九岁。
十九岁没考上童生不是啥稀奇事,但稀奇的是他家里人居然一直肯供他上学。由此可见段铁家境颇为富裕。
大殷王朝的童生试年年都有, 定在冬季举行, 考中了便拥有童生身份, 是科举中最末等第。
接下来便是乡试、会试、殿试, 每三年举行一次。
段铁自十三岁起入私塾念书, 读了两年后去考童生, 屡考屡不中。与他同期入学的同学们都已放弃, 或去学了手艺, 或回乡下种田,只有他依然坚守在学习的岗位上,风雨无阻。
据说段铁的偶像便是那位被全国通缉的驸马爷,他立志也要考上状元。
当然这个目标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齐庸凡不晓得柳元子是如何跟段铁好上的, 也许是因为段铁频频来店里吃饭。
他很诚挚地祝福了他们,并送了一笔三十两的礼金。
柳元子万分感激,差点就要流眼泪。毕竟对普通人而言,三十两可以说是一笔巨款了。
而齐庸凡只是很隐晦地告诉她,不要将零食车的事儿说出去。他相信她是个善守秘密的好女孩。
……
柳元子一走,店里繁琐的杂事胡乱堆积成一团。所幸生意没之前那么好了,齐庸凡请了个新女工。
他本想劝柳元子婚后仍可以出来做工,毕竟每月能赚好几两工资呢。但段家不同意,说女人就该呆在家里相夫教子,对她出来抛头露面一事颇有微词。
两人定在春季中旬举行婚礼,日子有些赶了,主要是段铁着急将美娇妻娶回家。
新请的女工叫钱萍,笨手笨脚的,刚来店里不知道砸坏了多少碗勺。但齐庸凡一直耐着性子教她,因为她识字,很快便将点单这活儿练得如火纯青。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淡无奇。银子一笔笔进账,很快齐庸凡便发现自己是个拥有一千两白银的富人了。他害怕大殷动荡后通货膨胀,货币贬值,于是去钱庄里换了几根大金条,压在床底下,晚上睡觉感觉特踏实。
直到王奎也来了南山镇,这平淡的日子才到此为止。
那是一个春日冷冽的早晨,齐庸凡早起来店里送货时,意外地看见了熟人——那位龙游小少爷,正坐在店门口的竹摇椅里翻账簿。
原来的店掌柜半弯着腰,笑脸迎着王奎的斥骂,像个孙子。
也就是此刻起齐庸凡才明白王奎其实并不如表面上那般玩世不恭,瞧他翻账本熟练的动作,由此可见也是个精明的商人。
正所谓虎父无犬子。龙游豪商最差的儿子也笨不到哪儿去。
王奎瞥见他,变脸比翻书还看,将手里的账本随手甩给掌柜,满面春风地走过来,朗声道:“齐兄,好久不见,可有想我?”
齐庸凡摸了摸长满鸡皮疙瘩的手臂,面无表情道:“没有。”
“哎呀,别这般无情嘛。”王奎妄图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嘻嘻道:“咱俩以后就是对门邻居了,日日见面,培养感情,多好。”
“你来这家龙游酒馆了?”齐庸凡诧异道。
“嗯,我特意托父亲把我调来这家分店~原来就在你家店对面。”王奎笑道:“齐兄真是厉害啊,开店短短数月,就将我家这小酒馆折腾得濒临倒闭。”
“哪里哪里。”齐庸凡道:“既然王公子来了,肯定能起死回生。”
话虽这么说,他心下顿时警惕,不知道王奎这家伙在搞什么猫腻。
王奎朝他店里张望一二,“你的店开门了?”
齐庸凡点点头。
王奎迈步便往里走,道:“那我要尝尝齐兄的手艺,在月牙镇只吃了你家的火锅和烤串,味道确实不错。我还办了张会员卡呢,能在这家店用吗?”
“可以的。”齐庸凡道:“夏星酒馆的会员卡可在其旗下所用分店使用。”
“齐兄真是聪明,竟能想出如此厉害的手段来拉拢食客。”王奎鼓掌应和道:“看来龙游酒馆也该与时俱进了。”
齐庸凡心想随你抄,没掌握现代的商业精髓,光模仿会员卡的表面功夫只是徒劳而已。
王奎虽然嚷着要吃齐庸凡做的菜,但最后却只点了面包和牛奶。早餐不宜吃太油腻的食物,他嚼着软乎乎的夹心面包,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旋即不动声色地掩盖下来,继续叫道:“齐兄,你这面包是怎么做的啊?竟比白面包子还要松软可口……”
新招来的女工钱萍经过这一桌,道:“齐老板已经回家啦。”
王奎环视四周,“他这么早就回去了?”
“老板一般只在早上来店里。”钱萍拿抹布仔细地擦拭桌面。
王奎又买了一只面包,用软纸包着揣进兜里,默默走回龙游酒馆。
……
齐庸凡推着空木车回家,路上遇到了他的房东,柳大妈。
原先这房子是经由牙行推荐的,从中赚了不少中间商差价。但后来齐庸凡跟房东私下里以更低廉的价格重签了一份合同。
柳大妈跟她的丈夫儿女住在南山镇的东边,一般很少到老巷子这里来。况且齐庸凡一直按季交租,省了她每月来拿房租的脚程。
这般无人打扰的日子持续了如此之长,以至于齐庸凡都差点忘了这套房子是自己租来的。
柳大妈跟他打了个招呼,停下脚步道:“我刚才去你家找你,没看见人,门口锁咋也换啦?”
齐庸凡解释道:“最近镇上不太安全,我换了把更结实的锁。”
柳大妈上下打量着他,忽然笑了笑,问道:“镇上那家夏星酒馆是你开的侬?”
齐庸凡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真好嘞,小伙子年轻有为啊。”柳大妈瞧着他俊俏的外表和魁梧的身躯,越看越喜欢,笑道:“听闻你还未娶妻,镇上的媒婆都说卯足了劲也要拿下你。”
齐庸凡不寒而栗。啥玩意?
“我呢,有个女儿,今年也到了快成婚的年纪。长得不仅漂亮,而且踏实稳重,是个该娶回家的好姑娘。怎么样,小齐,要不要考虑一下?若是此事成了,巷子里那套屋我送给你们作新婚贺礼。”柳大妈拍拍胸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