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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遣楹 完结+番外 (凶凶是小熊)


  北部的游牧政权居多,除过内斗外便是扩张,由于成王败寇替角色替换过快,再加之言语不通,当初方来此地的李闫卿,对那些部落小国之间的曲折也不甚清楚。
  后断断续续,在那边有了数次交锋,再加之回京后虚心向关逡枫请教后,李闫卿才渐渐掌握了一些:在北边这些是骨利与突厥一族,下细分了数个部落,能与我朝抗衡的是突厥老部,自立为王的阿史德穆扎。
  另外则是骨利族近日才壮大的喀彻部。
  不过这拗口的名姓,中原人记不得,更不屑记,于是都统称他们称为蛮夷。
  毁我故土,践我城池,杀我手足的无耻蛮夷。
  我朝偏大陆中南,据史书上记载,在与外夷作战中,也不知是出于重文轻武之由,还是我朝不曾有过用兵如神的将领之故,一直处于弱势。
  常常需议和,联姻,甚至割地,才能换得片刻安宁与闾阎安堵,哪怕对方欲壑难填,诛求无厌,朝廷也只得照办。
  后在左相钟不归与右相尤可致的提点与直言进谏之下,先帝默许了部分的兵权外放;再因南边金陵李氏与北边蓟州夏氏的崛起,我朝才逐渐硬气起来,边境形势才一度有了些许改观。
  可惜不知为何近几年又频有外族刺扰边界,迫不得已,李闫卿与其部队才奉命长驻于此。
  也正是由于此番镇守,形成了难以逾越的屏障,这才阻了北狄进犯中原的步伐。
  但这所谓的层峦叠嶂,可是用千万军民的血肉堆砌而成。
  就因这一堵血墙,才有了江南江北日日年年的绮筵歌舞,华堂笙钟,欢不知愁,夜都忘晓。
  一直在水深火热中过活的北地民众 ,也许永远都不能忘记,多年前的某日,那位负甲出征,头戴缨盔,意气焕发的俊廷儿郎——
  李闫卿豪气万丈,身置高台之上,长剑在手,与众将士慷慨设誓,猎猎西风吹着他的战袍,将他一腔的热血之言洒向在场每一人耳中:“蛮夷铁骑何惧之有?李某一向不是怯雨怕风,贪生怕死之徒。好男儿自当慷慨赴国,嚼穿龈血!金甲之军,战必胜蛮,攻必克夷!”
  “金甲之军,战必胜蛮!攻必克夷!”
  “金甲之军,战必胜蛮!攻必克夷!”
  “金甲之军,战必胜蛮!攻必克夷!”
  众军众将持戈挺立,高呼三声,势如破竹,满腔热枕,雷鼓嘈嘈中,整个神州大地都为之震动。
  那才是人人敬之爱之的,李闫卿的金甲军。
  北狄众族性情暴虐,与汉人仇恨过深,以至于每每攻陷,必将屠城。李闫卿不忍弃城,不愿土地遭受蛮人蹂-躏,时常选择死守,这下导致战线拉锯时日过长,农耕不济,补给一时难以为继。
  因之前八月李韫德一事,从马上跌下的李闫卿伤了背脊,加之愤郁猝然,致了暴瘖*,这厢便引了年轻时的旧疾。北地天气愈发恶劣,导致李闫卿一连串的病痛久不见好;加之跟随来的京中监军又只会纸上谈兵;这让众将众兵皆是一身五心,俱觉枯鱼涸辙*。
  那日李韫经支援来迟之由,也是因不知为何要出战的那一批马得了七日风*,连李韫经自己的爱驹都不能幸免。在上战场前那次的辨病马择良骏,还是太过措手不及了些。
  如此一来,状况百出之下,这才导致朔凤五年八月里泉稻,白曹这两座边城失守,金甲军一退再退,只得重设防线于泽州,士气大不如前,甚为低迷。
  也不知这样的兵荒马乱,还需多久才能了了。
  江山信美,终非吾土,试问何日是归年?
  这压抑气氛就不断地在军营中徘徊积攒着,似达到了某种临界,那种被蛮夷主宰的恐惧仿佛时时刻刻会再次席卷而来。
  ……
  时间来至九月。
  霜天秋晓,正紫塞故垒,黄云衰草间,偶闻几声边鸿叫月。今日坐在泽州城中某处的李闫卿面色极其差。
  一方面,才结束了一场激烈战役,喀彻部的小王阿隆泗率了四万铁骑攻城,正在部署的李闫卿方登上城楼不久,就在阿隆泗恣肆的笑声中,被一箭直直射中了前胸。
  最后使了火器才勉强占据了上风,虽喀彻部攻城无果,但这天外飞箭无非又是削去了一丝威势。
  据军医祁忌所言,再多分毫,今日就要全军缟素了。
  此刻李闫卿盯着面前跪着的李韫经,面上表情颇为复杂,身侧祁忌正在为他包扎伤口。北部蛮夷本就以畋猎起身,那箭头锋利无比,上还带着倒钩,纵然祁忌上了麻药,但他每拉出一寸,李闫卿虽一声不吭,但头上不断滲出的大颗汗珠还是掩盖不住那份肉-体上的摧残。
  “为何迟了?兵家战场一事岂能是儿戏?”李闫卿忍住那绞肉之痛,连声轻咳不止,言语中是被伤痛支配着的不足怒气,“若将一死,可知后果如何?此城一破,黎民百姓又该如何?”
  原来,另一方面,是今日继八月一役后,李韫经的再次来迟。
  “将军赎罪!末将甘愿领罚!”听着入耳的声声咳嗽,李韫经不敢直视那人,浑身这厢便微微颤战起来。
  “做甚么去了?”李闫卿声音沙哑不堪,每吐一字都在受着难以言说的痛楚。
  李韫经垂首,以沉默应对。
  “咳咳 ……”李闫卿唇瓣上已是没了甚么血色,疼痛让他躯体一缩,“凭永,你且慢些。”
  “嗳,将军,切莫乱动,切莫乱动。”祁忌虽是医术高明,但还是为今日之事心惊不已,这厢冒得汗居然比李闫卿额上还多,他只得稍停了手,微微抬袖轻拭。这般情形下,祁忌也不知为何李闫卿要在此时亲自问李韫经的来迟之罪。
  “回将军的话,因为收着了宫中……那边的……”李韫经顾忌祁忌在场,不好再说下去。
  “无碍,凭永信得。”
  “是李中丞的信,言及朝中上参将军贪污军饷一事……说最近败仗……是为了掩盖财务上的短斤少两。”
  还不待李闫卿有所反应,一旁的祁忌却是颇为激动:“荒唐之极!这番悖谬从何而来?哪个狗贼又使了下作手段?李将军岂是那种昏聩之人!”
  李闫卿一愣,嘴角却是浮现了一笑,略去了祁忌的此番僭妄:“凭永,只不过是参了一本而已,又不是定罪。事实如何,圣上心中自然有数,你怎就这样沉不住气?”
  “将军!”祁忌言语急切,他跟在李闫卿身边数年,知晓他如何为国拼命,自然见不得此等诋毁,“那帮人就会窝在京城隔着千里指点江山,这般惨状他们可曾见得?将军为我朝疆土奉献一生,怎就落不得一句好来?卑职是替将军感到不值!”
  “然也,然也。”李闫卿还是笑着应着,“凭永报国之心,在下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将军切莫取笑卑职。”祁忌又是好一声长叹,手上终将那断箭箭头抽了出来,在李闫卿极低的一声吸气中,火速将伤口包好了,“哪里来得军饷供将军贪污?本就是亏空着,还不是将军一直在自个儿填补窟窿,那几个路上来的粮草哪里供日常维持……”
  祁忌又嘀咕了几句,便行礼退了出去,现在厅中只剩了父子二人。
  “经儿,你起来罢。今日一事着实失策,违了军-纪,待会儿的杖责不要喊痛。”门刚闭上,李闫卿就开了口,他那双眼与多年前一般,依旧顾盼风流,只见他兀自摇了摇头,“为父最近老是能忆起往事,人啊,还是要服老。”
  往事?何为往事?
  是星夜一天之下的云万壑?是床头孤剑铿铿的心未平?还是他永远都等不来的……大娘呢?
  李韫经参悟不透李闫卿此刻眼中的那些思绪,他勉强起了身,由于跪地时间过长,起身时还踉跄了几步。
  “圣上那边可有甚么消息?”待李韫经在桌边坐定,李闫卿看向他,又这样问来,“其实贪污一事的罪名 ,早就有了罢。”
  “是了,叔父心中提及圣上震怒一事,也不知是对上参一事不满,还是……唉,圣上让爹三日内归京。”
  “有此事?怎么不曾听到一丝风声?”李闫卿身子一晃,伤口又剧烈疼痛起来。
  “不知……”李韫经言辞越发吞吐,“想必是钟不归在其中拦了,或是如何……”
  李闫卿何尝不知李韫经是甚么意思,对于李韫德一事,自己已是在忍了,奈何覃晔一个解释都不曾给过,这让李闫卿须臾间又有些心寒。
  虽然这种臣对君的心寒,要不得,李闫卿心下清楚得很。
  难不成覃晔将这几次的败仗当成了自己的报复?在贪污这莫须有的罪名之上,他还会做些甚么?
  这让李闫卿又想起李韫奕那张犹犹豫豫,不能成事的脸来,更是有些中烧的怒火,也不顾胸口是不是滲了血渍,这厢低叹一声,言语中显尽了行尘暗马:“兴亡…… 命也,岂非人为?”
  也不知是说与自己,还是与了那远在京城的高坐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暴瘖:以声音不扬,嘶哑甚至失音为主要表现比较严重的喉病。
  枯鱼涸辙:指在干涸了的车辙沟里的鲫鱼,比喻处于困境、急待援助的人或物。典出《庄子集释》卷九上〈杂篇·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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