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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遣楹 完结+番外 (凶凶是小熊)


  待到月沉人悄时,为裳便趴在屋中窗上,偷偷向外面一方天地窥去——影孤夜永,凭阑调眼,梦中无寻处,唯见自明月,访暗香。
  无所谓了,每天还能活着,侯服玉食这么供着自己,就该惜福,为裳每每都会这样安慰道。也不知是夜色还是如何,她自觉每每此刻都不曾逊于玉,竹君等之清闲自在。
  但世间机缘便是如此,为裳这般抚流年,叹区缘的时日还不过多久,命运就在某日里,调转了头。
  时间来至冬日里的一场宴请,冷雨埋藏,天寒地冻之下,为裳还是穿着薄纱赤足在一双双恶眼前跳完了两支舞。她接过身边婢女的衣袍,裹紧了便垂首快步往自己房中走去。
  听着耳边渐渐远去的喧闹之声,为裳正走着神,突然听见远处有人踩雪而至,为裳不敢抬头,所以那人到她身前之时,他知看到了一双价格不菲的鞋履。
  “敢问姑娘芳名?”那人问道。
  “奴婢为裳。”为裳将头低埋得更低,从鼻腔中挤出的呼吸愈发小心翼翼。
  “是个好名。”杨埭山笑笑,“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与姑娘这般天人相貌真是相配。”
  须臾间有风拂面,为裳并不觉得刺骨,竟还有些暖意,她心中某处动了一动,教她不知应些甚么好。这厢僭越地猛然抬首,为裳眼前现了一张过了而立之年的面容,谈不上英俊,却让她有些莫名心安。
  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应该不是……妄念了罢?
  杨埭山似乎没有察觉出为裳的窘迫,又是笑了:“卞兄也太不够意思了,怎就甘愿将这一位妙佳人藏在深处?”
  他的声音洪亮且中气十足,似将枝上的雪都震了落。
  “杨兄,原来在此处,让卞某好找。”不出一会儿,卞筝寻声而来,本是有些惊疑张皇的面容再看到面前二人之后,稍稍恢复了些平静。
  于是卞筝抬手驱走了身侧跟随之人,回看向杨埭山道:“杨兄无故离席,在此处私-会美人,着实是不够意思。”
  为裳脸涨得通红,一时间辨不得卞筝话中好歹,正欲启唇解释,却见杨埭山向前一步拱手道:“卞兄……”
  “是卞某就算了,若换做了旁人,指不定会说杨兄这一走是看不起卞某……”卞筝向前几步,轻托住杨埭山双臂后,又好似转头扫了一眼为裳。
  为裳敢再看,害怕地后退了半步,撞上了身后梅树,雪哗啦啦落了满头。
  “卞兄说的是哪里的话。”
  “……也有人会说是杨兄是惦记着卞氏的财,想捡甚么漏回去。”言罢卞筝仰头大笑,将面前杨埭山脸上定格住的笑尽收眼底。
  风又重新刺骨起来,卞筝终是止住了笑,随意指了指为裳:“罢了罢了,这位姑娘就赠予杨兄了。”
  “……多……谢,卞兄……”杨埭山笑得勉强,目送着卞筝离开,为裳看见那人的拳头紧了紧,但终究并未再多言一句。
  实在是太冷了些,为裳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听闻响动,杨埭山也转了身,大步走至为裳面前,将外袍脱下,披在她身上。
  “既然如此,姑娘就一同与我回府罢,雪色为证,杨某人不会亏待姑娘的。”
  为裳记得很清,那是瑞和元年年末,她在马车上掀开了帘子,和着耳边雪雹打碎之声,朝卞府回望而去,那府邸一点点隐于风雪之中,一点点消失殆尽。
  杨诘讲到这处时,停了一停,他似乎是有些口渴,他那唯一漏出的眼在堂中几人面上停了一停,丝毫不掩其中的眈眈逐逐,他在示意给堂中几人给他些水喝。奈何众人皆在忖量方才故事中的曲曲折折,并未对杨诘有所理会。
  故事中的那份折胶堕指似乎也被带入了着小小堂中,附着在每个人的心头之上。
  其实晓舟珩一直不喜“柔弱”二字用在男子身上,他自觉男子在何时何处都要顶天立地,但此时此刻瘫在李终南怀中的他,不得不用那两字来形容他自己。毒是被抑制住了,再加上方才他吐出的那些血与血块,虽性命一时无忧,但浑身乃是提不起半分力气,杨诘的声音忽远忽近,让他听得并不怎么真切。
  “我看那杨埭山鬼鬼祟祟无故离席,定是有甚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沈骞翮这边才为公良昃重新束好了发,顺势拍了拍他之肩膀,“也不怪卞筝如此,拿一介风尘女子当挡箭牌,他还是男人么?没能想到他能如此下作。”
  “确实。”李终南的手乃搁在晓舟珩脉门之上,由于方才的着急,音色也喑哑不少,“其实若大胆猜测,杨埭山早就做好了让卞氏代替杨氏去死的这一打算。”
  “咳咳……说不定那时他……尚在犹豫,但卞筝此人过于灵敏,捕捉到杨埭山的怪异举措,为了两人不戳破……脸皮,便将为裳赠与了他。”晓舟珩脸色泛着诡异的苍白,方一开口,浑身便不可控地颤抖起来,方方面面呈了行将就木之兆,这让李终南分外心揪,但又分外无可奈何。
  李终南心下知道,自己的恕汀,比任何人都迫切想要知晓这所谓的真相,这牵拉二十余年的严酷事实。
  他一向不是悲伤社燕秋鸿之人,他心中所装乃真真正正的,一直都是家国天下。
  正因如此,晓舟珩才更让自己心疼。
  “有理,但也可能因为卞筝的末了的那句话,让杨埭山下了决心。”李终南暗叹一口气道。
  一边的沈骞翮点点头,寻了椅子坐下,将双腿一翘,头一撑,盯着五花大绑着的杨诘,幽幽道:“所以故事中的为裳姑娘,便是你之生母无疑了。”
  “无疑?”杨诘兀自笑了笑,那笑声像极了潜藏在深谷中的报丧暗鸦,居然多了几分令人胆寒发竖的诡谲之感,“沈大人平日里就是如此断案的么?犯人口中的话你也信得?”
  “你!”
  “况且我方才讲了,这只是个故事,故事是甚么?可反复修饰,亦可向壁虚造,还是哄不经事的稚子听的。难不成如此简单的道理还需我教给沈大人么?”
  “你!”沈骞翮及其厌恶旁人挑衅,他正欲起身,却被公良昃拦了住。
  “他辱你之言,我都记得,事后与他来说,我们再等等,好么?”公良昃捉了沈骞翮的手,温声道,“我保证,不会放过他。”
  是啊,就算杨诘口中字字句句是诬妄谰言,他们都要听下去。楼北吟已葬身于七月十四那晚,加之在二人从松江去江宁的路上的多方打听,对楼北吟此人的了解永远似乎都停在面上——对他并未留下甚么印象。
  因而楼北吟的这条线算是断了。
  面前的杨诘成了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听了公良昃这样一言,沈骞翮也并非是不明事理的那类人,这厢泄了气,将白眼翻了翻,冷哼一声暂时作了罢:“多谢!不必了!”
  “那我就继续了,毕竟这不,才讲了一小部分而已……”
  自那之后为裳就在杨府住了下。杨府府邸与卞氏所住之处不远,也不知富人都喜住往一处,还是这松江府的青浦城就那么一点地方,为裳也想不来。
  杨府中有五个小姐,一个个都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水灵灵的,大的小姐已经能帮账房管账,最小的那个小姐还尚处学步之年。
  为裳刚入府,就被杨埭山正妻来了个下马威,让她在院中跪了足足晚上,面上说要教教她杨氏家规,实际还不是堂而皇之告诉众人——对为裳这种下贱女子的到来,并不欢迎。
  那夜也是不巧,下了暴雨,为裳跪着跪着就晕了过去。后来的事也不必多讲,杨埭山搁了手中的活专门来照顾为裳。待她痊愈后,又是多陪她了些时日。
  然后,又过了几月,为裳的肚子就明显了起来。
  杨埭山对此甚是欢喜,本身有些畏吴氏的他居然冲那人发了火,明确摆明了他的态度,不再让吴氏寻为裳的麻烦。
  身边伺候为裳的下人多了起来,对她的态度也放恭敬了不少,为裳心喜极了,她一边绣着娃娃的肚兜,一边笑,不由又对对未来的日子有了些期许。
  若是生了女孩,也毋需是甚么艳色绝世,平平淡淡便好,自己定会手把手教她绣出江南最娇艳的花,待她长大了,寻个良人,风风光光出嫁,不要吃一点苦。
  若是生了男孩,也不求他日后宾客盈门,高爵丰禄,只要蓬生麻中,不扶自直*便可,
  接着来至瑞和二年的某一日,夜中正在熟睡的为裳被婢女匆匆唤醒,慌慌张张收拾了屋中大小杂物,借着月色上了马车,离了青浦城。
  待天亮时,杨氏全族已至镇江丹徒城内。
  为裳曾悄悄问过,好端端的为何要搬家,下人们置若罔闻,姨娘们接连摇头,杨埭山打着马虎眼,每每都笑着岔开话题,将为裳拦进自己怀中,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肚子。
  “为裳会不会生个男娃娃?”
  “会的,老爷。”
  为裳的肚子愈发大了起来,后来竟涨到了一个骇人的程度,也是不巧,就在这个时杨埭山出了趟远门,就在为裳请了郎中来家中时,吴氏却快了一步。
  其实也是小事,吴氏气势汹汹带着一帮人来至为裳房中,说她身边婢女偷了自己的金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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