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他自己归心似箭,二来,据说朝廷派来安抚慰问的太监头子快到了,岳麒麟不耐烦跟宫里来的人打交道,能躲则躲。
萧晫有伤在身,原本岳麒麟不拘小节,不肯让他相送。可是萧晫异常坚持,哪怕坐独轮车被士兵推着,也要送一送恩重如山气趣相投的岳大哥。不说伤感的话,当真是这一别,有生之年不知何日才能再相逢。
好在施云连夜让军中的巧匠打造出一张座椅似的木车,免除了堂堂萧将军坐独轮车可能会引发的贻笑大方。
临出军营前,施云不放心的又给萧晫大腿根那里多缠了几道绷带,棉袍放下盖住腿脚,可是依稀能从边上敞开的地方看到雪白刺眼的纱布。
一直送到接近镇子口。
施云往不远处的盐碱地看过去。那里就是上次萧晫力战群狼救了自己的地方吧?原来离镇上这么近。
洒脱的挥挥手作别,岳麒麟没有文人那股依依惜别的酸气,纵马提缰,快意人生:“就送到这儿吧。兄弟,后会有期!对了,老哥那里有特产锁严子,若是你真伤到了要害,回头我帮你快马送些过来。保证管用!”
一头雾水的施云站在木车边上,左手搭在萧晫肩上:“锁严子……给你这个干嘛?……”
他是太医,什么中药会不知道?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岳麒麟为什么要送萧晫锁严子?
“那是什么东西?”萧晫一知半解,依稀猜到,故意懵懂的抬眼相问,虚心求教状:“没听过,还望施太医赐教。”
“锁严子,又叫锈铁棒,黄骨狼,生于大楚北地大漠边上的药性最强,主要用作温补固元,男子房事过多的体虚……”一时没想明白的施太医陡然间住口,恶狠狠的瞪了眼给自己下套的某人:“什么意思你?”
萧晫闷笑,肩膀直抖,牵扯的肩头和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疼,依然无辜嘴脸:“我怎么知道岳将军什么意思。”
前后串着一联想,施云想明白了,差点就地挖个洞把自己埋了:“这人怎么这样啊……”
左右看了看随行的两个士兵,萧晫悄悄扯了下施云的袖子,示意他弯腰附耳过来。
“其实岳大哥应该看出来咱俩的关系了。”从第一次三人在大帐里面面相对,萧晫重伤而施云哭的像个傻子。
“怎么会?!”没多少惊慌,施云更多的感觉是羞意。这种事,再怎么说总不是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岳麒麟会不会因此看不起萧晫?
“管他呢。”萧晫咽下一肚子话,打算晚上回去在帅帐里、在那张他责成加宽,结果并了两张行军床的榻上,再跟施云慢慢说:“走,时间还早,去镇上转转。”
到了镇上,萧晫很是随意的捋偏了严实的袍子下摆,露出右边大腿那里一圈圈刺眼的白纱布。
施云不解,伸手想帮他盖上:“你干什么?小心再冻着。”
萧晫轻挡开他的手,嘴角噙着笑:“没事,透透气。闷。”
很快,施云就知道萧将军干嘛要这样做了。
李大娘老远看着一行四人,夸张的哎呦一声,拍了大腿小跑过来:“我的萧将军呦!你可是咱们老百姓的大福星啊!这这……站不起来了?”
街上不少平民百姓望过来,萧晫四下里随意的挥挥手,笑容温和却制止了大伙围过来的打算。
今天的太阳很好,明晃晃的,碧空如洗,没有一丝云彩,照耀的周围纤毫毕现。
“将军没事,”施云有点着恼李大娘的口无遮拦,当然他也知道李大娘没什么文化,说话就会直来直去:“受伤而已,今天是为了送别镇北关防军的岳将军,这才坐了木车。”
李大娘拍拍胸口:“可吓死我了。这萧将军要是站不起来,多少姑娘……”
“李大娘,”萧晫截口打断她的话。勾了勾手指,声音不大,刚好够弯腰低头凑过来的李大娘施云他们三个人听清楚:“这一仗萧某侥幸留下一条命,可是你也看到了。”萧晫故意虚点了点那处厚重的纱布:“伤了这处,以后可别再说起提亲的事儿了。”
李大娘的表情跟被雷劈了一样懵:“啊?这是,这是,伤到子孙根了?”
施云听不下去了,烫着耳朵刚要说话,就被萧晫按了下手腕制止了。
“是啊,我这想着,还好当初没答应李大娘的提亲。要么不是害了人家好姑娘?”
李大娘傻子似的梦游走了,施云有把握要不了一天,全镇上的人都知道可怜的萧将军那啥了。
“我说你,”羞于把那么露骨的话说出口,施云恨恨的跺了下脚:“你又没那什么,干嘛要这么说自己?”
“这不就一劳永逸了?”俊逸的男人迎着阳光抬起脸,因为刺目的光线微微眯起眼,轻松的笑容分外招人:“这辈子不会再有媒婆来扰我了。施军医,你不开心吗?”
“开心个屁!”施云骂了句难听的话,转身跑了。
☆、第 12 章
“这个位置真是凶险,一不小心就会血脉坏死。”施云低着头,动作娴熟却小心翼翼的帮萧晫拆绷带换药:“再偏个一寸,射入下腹更是棘手。”
床榻边上放了四盏油灯。那是愧疚又“穷困潦倒”的萧将军想出来的替代方法。
虽然跟夜明珠的光芒没法比,可是聊胜于无。
萧晫靠在床头软垫上放松着身体:“有施军医在,我什么都不怕。有口气就能救活。”
被自己的矛攻了自己的盾,施云特想下死手戳戳这人的伤处。可是,他舍不得。
被齐着大腿根剪短的宽松亵裤看过去很搞笑。左腿还是正常到膝盖的长度,右腿却因为疗伤的需求被裁了,方便露出伤处医治。
“包救活不包活蹦乱跳。”伤口没有红肿发炎的迹象,这让施云松了口气:“真要下半辈子都坐在木车上,我看你哭去吧!”
一层层敷了药粉,施云很是偏心的用的自己从京城带来的好东西。哪怕那些药已经所剩无几,大方的施军医根本连眼都不眨。
雪白的纱布一圈圈缠好,不甚明亮的油灯照耀下,纱布上落了半根“线头”,黑白分明极其显眼。施云根本想都没想,伸手去拈起打算丢掉:“长袍哪里开线了吗……”
声音一窒。
施云大脑一时没转过弯,手比脑快的又拽了下。嗯?不是掉下来的线头?还连在袍子上?可是这会儿袍子明明已经脱了……
“疼……”可怜萧将军羞窘交加,一张俊脸红的没法看了。大手握着施军医“施虐”的那只手,好笑又难堪的试图解释:“不是……不是线头……”
愣了两秒钟。施云跟手上抓了烙铁一般,火速松手跳起来,瞪着眼睛红着脸磕磕巴巴:“对、对、对不起……”
天哪!降下来一道神雷劈死自己吧!怎么会犯这种欲哭无泪的错误?!蠢死算了!
天地可鉴!他施云在治病救人的时候,真的真的心无旁骛!
“施云——”
“别叫我!”施云嗷一嗓子,掉头就窜:“帐子里太热了,我出去凉快凉快,你快睡吧!”
落荒而逃的少年留给萧将军一个无限遐思的纤瘦背影。
……………………………………………………
宫里来的大太监庭喜是次日傍晚到的。
知道了来的是谁,施云提前避开了。
方江被好友哄着,伺候在萧晫身边,防止萧将军的伤处因为跪拜接旨而开裂。
独自一人跑到城墙关防上,施云几分郁闷的找了个避风的地方靠坐着,双臂抱着膝盖发愣。
庭喜是太子的人,当初施家被贬,这个大太监“功不可没”。
其实要说多恨也不至于。施云更多是对庭喜的看不惯。
关外的风特别的冷,即使过了立春,吹在身上依然很快带走热量,一直钻到骨缝里。可是施云还是觉得痛快。跟在京城时候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说起来,施家还算是走运的。无非是全家被发配边陲,吃些苦罢了。
至于朝中那些站错队的,不肯投奔太-子党的,被庭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下场要凄惨的多。
刑部尚书孙家满门抄斩,礼部侍郎李大人狱中暴毙,家产充公,男子流放女眷沦为倡妓……
纤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施云侧过脸枕着膝盖,眼中有着解不开的迷茫。
城墙下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没两分钟,方江气喘吁吁的跑上来,撑着膝盖一通猛喘,抬着手指说不成囫囵话:“你……倒是……躲闲……萧将……找……”
收拾好心情,施云站起身来掸了掸袍裾:“干嘛这是?喘过气来再说话。”
方江狼狈的抹了把额角,歇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儿来:“萧将军找你,你快去吧,再不去他就要让人抬上来城墙找你了。”
“怎么了?”施云一听也急了:“伤口裂开了?”
方江摆摆手:“不是。我也不清楚,不过看样子是好事。”
“大太监走了吗?”施云都抬了脚,又不放心的补问了一句。
“走了。”方江点头:“不然萧将军也不会让我来找你。大太监嫌咱们这儿太寒碜,去镇子里落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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