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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 (唐酒卿)


  太后正准备开口,里边的宫女急匆匆地跑出来,跪倒在地,说:“启禀太后,皇上忽然起了烧,背上全是红疹!”
  太后霍然起身,愕然道:“什么?”
  海良宜弯腰剧烈咳嗽起来,花香漪扶着太后,当机立断:“传太医,快扶住阁老!”
  * * *
  奚鸿轩也起了疹,率先发现的是八大营军医,当场就提着袍子快步出门,报给了韩靳。
  韩靳一抹脸,还有些愣,说:“是湿疹吗?去了寒气不就行了!”
  “不是湿疹,”军医急得直跺脚,“那哪是湿疹?是疫病啊!”
  这下不仅韩靳,周围还在水里的八大营兵士齐齐色变。韩靳回头,看不远处的禁军仍旧在忙碌,他蹚着水跑过去,扯住晨阳,大喊:“总督呢?快叫总督,我有急事!”
  萧驰野推掉断板,往过来走,问:“什么事?”
  韩靳手抖,他把脏水蹭在衣服上,说:“不能拆了,这水也泡不得了!总督,起疫病了!”
  萧驰野眼中一凛,说:“谁先起的?”
  “奚鸿轩,”韩靳呼吸急促,“皇、皇上那是不是……”
  “骨津!”萧驰野立刻命令道,“飞奔入宫,把这事报给海阁老!”
  骨津攀上岸就跑,几步翻到屋顶上,踩着屋脊往宫门那头跃。
  “带我去看奚鸿轩,”萧驰野稳声说,“马上!”
  奚鸿轩浑身起热,烧得厉害。他被压坏的腿才上完药,这会儿已经被汗渗湿,人躺在床上开始说胡话了。
  军医擦着汗,说:“两个时辰前还只是受了点凉的样子,药给喂进去,也退了热。谁知道适才一摸,烧得更厉害了!我给他腿上换药,扒开裤子一瞧,全是红疹!”
  萧驰野看着那红疹,说:“确定是疫病吗?”
  军医说:“永宜年间丹城发过这样的疫病,呈报给太医院,他们有过往存档。总督,这红疹爬了身就会高烧不退,再过一两个时辰,患病的人便会昏迷不醒,呕吐不止。我怕灾民里还有患病的人,昭罪寺要赶紧安排相应草药煎煮,以备万一!”
  韩靳害怕了,忙问:“是怎么引起的?总要有个原因啊,不然这沟还怎么挖?”
  军医说:“此刻正值冬春交替,湿冷得很,低洼区又常年聚集着污水臭秽,他们房房相凑,挤得连个窗子也没有,不挨着日光,人就容易患病。”
  “既然如此,那他怎么会染病?”萧驰野拧眉,“藕花楼远离低洼区,后边的通巷也有人打扫,没沾着脏物,仅仅是在坍塌那几个时辰里泡过泔水的缘故吗?”
  军医迟疑着,又擦了擦汗,鼓足勇气说:“我对总督实话实说,这病怕不是坍塌时染上的,而是坍塌前在楼里边胡来时染上的。奚二少已经烧成了这个样子,皇上那里——”
  “总督!”孟瑞掀帘入内,神色严肃,“昭罪寺忽然倒了十几个人,户部下来办差的也倒了两个人!”
  萧驰野正要下令,晨阳夹带着雨水一头撞进来,说:“主子,老虎也起热病倒了!”
  外边的雨声遽然急促,像是四面八方响起的战鼓声,拼命敲打着,似乎要砸破这漆黑的夜。
  萧驰野猛地掀帘而出,说:“来不及等批了,直接去神武大街的各大药铺拿药。凡是染上了风寒,起热、呕吐、体力不支者全部扶去昭罪寺,把其余人撤出来,让户部办差的人马上开始煎煮草药!丁桃!”
  丁桃说:“公子!”
  萧驰野拽过丁桃,在雨里呼吸沉重,他低声说:“叫沈兰舟立刻走!”
  作者有话要说:[1]:《别老母》


第65章 疫病
  雨珠乱跳, 泥点迸溅。
  昭罪寺急匆匆地进出着人, 遮雨棚已经架起来了,那草药煎煮的浓郁苦味四处弥漫, 守着炉子的锦衣卫都用巾帕遮着口鼻。
  齐惠连用布裹着脑袋, 跟纪纲一起分发药汤, 见那烧昏迷的人口里含糊地讲着话,便端详了片刻。
  纪纲手脚麻利地收拾着碗, 看太傅不动, 于是问道:“怎么了?”
  “这是丹城疫病,”齐惠连拨开病人的衣领, “红疹会爬身, 挨不得, 要传染的。”
  纪纲说:“好治么?”
  齐惠连头皮痒,他搓了几把,说:“好治,就是麻烦。官沟必须继续挖, 但谁知道有没有患病的人往水里吐过唾沫、撒过尿?要是挖沟的染上了, 自个儿却没察觉, 跟别人挨着碰着,不就又要倒一大片。”
  “造孽,”纪纲看着遮雨棚底下,“那怎么办?”
  “怎么办……”齐惠连忽然拉高布遮脸,看着昭罪寺门口来了人,小声说, “全看命,这先得稳住人心,断然不能乱,再把阒都的大小药铺都汇集起来,病人是一定要隔开的。”
  “我们也不能久留,”纪纲把碗放下,“这事儿有人办,我叫川儿走。”
  “兰舟走不了,”齐惠连说,“他就是那个办事人,这个关头你能指望韩丞出来办么?他们躲都来不及。”
  “不行!”纪纲勃然变色,“他如今才是个五品镇抚,连四品上堂的资格都没有,怎么能让他办?这事这么大,有的是比他位高权重的人!”
  “你跟谁讲道理?”齐惠连撂碗,“韩丞要是打着历练的名号把他摁在这里,你也没办法!病一起来,哪个官大的情愿下来?就是海良宜也来不了!况且兰舟不能走,这机会千载难逢,他要是办成了,就能再升!升——”
  纪纲猛然推开他,说:“你说什么胡话!”
  齐惠连跌在地上,又爬起来,说:“此刻不顺势而为,还等什么!”他也动了气,“这会儿正是人踩人的时候,他不办也得办!你明白没有?”
  “我不稀罕明白,”纪纲怫然作色,“我要叫他走,我得带他走!”
  纪纲说罢,就往里头去,迎面走出来了乔天涯,拦住了他的去路。
  “昭罪寺的人要往外疏散,里边只能留病人,师父不要再进去了。”乔天涯笑道,“先生的手记已经挪去了旧宅子,主子叫我在神武大街给两位租了个小楼,紧挨着宫门,淹不着。”
  “你让开!”纪纲说,“这留的都是病人,川儿哪能久待?我得跟他说!”
  乔天涯笑一敛,正色说:“师父何苦为难我?主子既然这么吩咐了,就断然没有改变的道理。这里都是病人,您留在这里,主子也担心,为着他一片孝心,您跟我走。”
  纪纲听四下咳声激烈,更着急了,一把擒住乔天涯的手臂,正正地推了回去。乔天涯早就料到他要动手,当下吃了这一招,半臂都麻了,脚下却更快,整个身体都挡着纪纲。
  “师父!”乔天涯低声说,“您老冷静!主子这么安排了,自然是已经有了对策。我稍后还要回来,咱们早早去,主子也早早回,行不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您难道真的能带他走?去哪儿呢?”
  这一声去哪儿呢,才让纪纲冷静下去。他往里头看了半晌,又一甩袖,颤抖地指着齐惠连,到底一句话都没再说出来。
  * * *
  沈泽川坐在板凳上,闭眸休憩。耳边一直嗡嗡作响,他这会儿头昏脑涨,面上却滴水不漏。半晌听着有人唤他,沈泽川方才睁眼。他一睁眼,就没有了疲惫的神色。
  户部办差的官员说:“镇抚大人,草药供应不及,咱们明日怎么办?”
  “事关重大,草药必然不会断。”沈泽川拢着氅衣,“太医院的太医该到了,到时候会把筹备草药的消息一并带过来。你叫人继续煎煮,不要省。”
  那官员应了。
  沈泽川看他神色惶恐,便说:“你是户部哪科的官员?”
  这官员连忙说:“卑职算不得官,不过是个掌管案牍记录的吏胥。”
  “为民办差,大小都一样。”沈泽川说着伸手,捏着眉心定了片刻,问,“你叫什么?”
  “卑职名叫梁漼山。”
  “督察草药的事情,明早便由你接手,无论大小全部详细记录。”沈泽川说,“我猜想禁军应该已经去调草药了,时间紧张,必然等不及宫里的条子,所以这几日的草药必须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着忽然停下来,顿了半晌。
  “你且去休息吧,这几日留意身体,如有不适立刻禀报。”
  梁漼山告退,那帘子一垂下去,沈泽川便摸到自己额头滚烫。
  葛青青跟着进来,见状一惊,上前小声说:“镇抚……”
  沈泽川从容地说,“奚鸿轩是什么时候起的疹?”
  “上完药两个时辰之后,”葛青青说,“从腿上开始往上爬的疹子。”
  “我是先起的疹再起的热,”沈泽川清醒地说,“症状不符合,应该不是疫病,但为了以防万一,那药我也得喝。”
  葛青青稍放下心来,又说:“今早幸好没有告假!”
  皇上染了疫病,哪个太医敢说他是出去鬼混染上的?只能找借口来搪塞,说成不慎传染。但是能把病传给皇帝的人又是谁?不是贴身内宦,便是经常在御前走动的侍卫。沈泽川如今挂牌在御前行事,他若是今早告了假,事后就是让人捏着的把柄,湿疹一旦被说成疫疹,他就再也没有留在御前的资格了。沈泽川背上还带着沈卫的罪名,他下去就是真的难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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