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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 (唐酒卿)


  傅林叶把他当作世家一派,亲近之余也很忌惮,当下只说:“指点不敢当,就劳烦镇抚大人同我走这一趟。禁军犹如铁桶,许多账,我怕黑白两分,到时候还请镇抚大人仔细搜寻。”
  搜寻谁,搜寻哪儿?傅林叶都只字不提。他既不想投靠世家得罪了海良宜,也不想投靠海良宜得罪了世家,他就像是墙头草,一边观察着风向,一边随风而倒。可他也知道这一次得罪狠了萧驰野,去查账的时候必定会遇着刁难,萧二的混劲谁不知道?搜寻府宅只怕会火上浇油。所以他不肯自个儿出这个头,他把沈泽川推出去,让沈泽川去搜,就是想让沈泽川做这个马前卒。
  沈泽川欣然接受。
  傅林叶见状,心里的忌惮便少了几分,把他当作了愣头青。
  大家兵分两路,傅林叶去禁军办差的院子,沈泽川去离北王府。
  人远远的还没到,丁桃趴在屋顶瞧见了,叹了一口气,说:“他怎么能这样呢?”
  骨津说:“什么这样那样。”
  丁桃支支吾吾。
  骨津便说:“你是指他与二公子好,又帮别人查二公子,这样?”
  丁桃插嘴:“还不是一般的好!”
  “男人么,”骨津拧开酒囊,“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大伙儿都这样。抱作一团那是屋里事,穿了衣出了门就是屋外事,不能一道而论……这就别记了!”
  沈泽川登门,朝晖与晨阳迎的。朝晖另带军职,沈泽川反倒要对他行礼。
  “北边是世子的院子,”朝晖对沈泽川说,“多是离北的军务。”
  沈泽川识趣,说:“卑职此番前来,就是查一查二公子,跟离北没关系。”
  朝晖颔首,便知道他不是专门来寻事儿的,给晨阳一个眼色。晨阳上前,引道:“二公子的院子在东边,劳请镇抚大人与诸位锦衣卫兄弟随我来。”
  沈泽川拜过朝晖,跟着晨阳走了。
  萧驰野的院子大,按规制是越过了世子,但萧方旭当时已经懒得改了,他们兄弟之间也不在意这个,就一直是萧驰野住着。他任职禁军总督之后,回来得少,多是歇在禁军办差房附近的那个小宅子里。
  沈泽川见到他时,他披着个袯襫,正在池塘边钓鱼。
  “镇抚大人这么早,”萧驰野掌着竿,“用过早膳了吗?”
  “在都察院用过了。”沈泽川说,“总督闲情雅致。”
  “我是吊了腰牌的闲人,哪能跟镇抚大人比。”萧驰野晃了晃竿,“要查我院子,先把搜查文书拿出来。”
  “大伙儿都是常在阒都办差的老人,”沈泽川不紧不慢,“总督跟我摽劲儿拦这么一会儿,怪没意思的。”
  “我认文书,”萧驰野站起身,扔了鱼竿,“不拿出来就想进院子,我不乐意。”
  都察院随行的御史见状赶忙出面调解,两头安抚着:“好说、好说,总督稍等片刻,镇抚大人也不要动气。”
  “锦衣卫办事最懂规矩,”萧驰野走近,冷斥,“你打昭罪寺出来,还没学明白么?”
  沈泽川看着他,说:“虎落平阳被犬欺,今日我这样的野狗给不给你文书,你都得笑脸相迎。”
  御史擦着汗,硬是挤进两个人之间,不停地拱手,央求道:“好说、都好——”
  “嘴上功夫这么了得,”萧驰野拨开御史,“还敢与我动手不成?”
  “不动手,不能动手!”御史伸着脖子喊,“搜寻文书有的,总督瞧一瞧。院子也要搜的,镇抚等一等。话都好说,好说!大家啷个要这么遭急嘛!”
  这御史一急,连乡音也给喊出来了!


第54章 攻势
  随行御史叫作余小再, 品阶不高, 是个正七品的监察御史。这个职位与各科都给事中一样,是品阶不高却权力很重的职位, 有督察监管之权, 由他出面调和两个人最合适不过。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 余小再却急得满头大汗。他平时外勤巡狩,到地方去办差, 也没有这么难做过。这两头他都开罪不起嘛!喊了一嗓子倒好, 唇枪舌剑的两个人俱看向他。
  余小再苦口婆心地劝着:“时候还早,搜寻文书我等哈呈给总督慢慢看, 就在身上带着得嘛。”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摸出文书, 递给萧驰野。
  萧驰野略略翻过, 看向晨阳,晨阳即刻说:“镇抚大人这边请。”
  余小再合掌,说:“啷子就对咯噻,凡事按着规矩来, 咱们都是为了皇上办差嘞, 不慌那么一哈哈儿。”
  “外边天寒, 骨津,请这位……”萧驰野迟疑地停顿了。
  余小再知趣地清了清嗓,恢复官话:“下官姓余,叫余小再,草字犹敬。先行谢过总督垂爱,茶就不吃了, 公事没完,下官还得跟着镇抚大人。”
  萧驰野便不过多地为难他,略点了头。骨津上前,对余小再行了礼,带着他往院里去。
  * * *
  沈泽川登上石阶,萧驰野的书房已经打开了,两侧立着侍奉的人,一概低着头。
  晨阳说:“这是总督的书房,镇抚大人请便。”
  沈泽川抬手,葛青青便侧过身,对身后的锦衣卫点了点头,大家便随即散开,开始翻看敞架上的书籍。
  晨阳示意丁桃守在这里,继续引着沈泽川走,等转过了游廊,穿门就是萧驰野的寝屋。
  晨阳说:“这是总督的寝屋,内置许多御赐之物,还请镇抚大人亲自查看。”
  沈泽川说了声“有劳了”,便跨门而入。
  萧驰野的屋子大,却意外地很简洁。屏风后边是马蹄足长案,上边搁着几本兵书。没有花件摆设,也没有古玩字画,只有壁上横挂了一幅大周江山图。
  沈泽川将兵书拾起来,打开看,里边干干净净,像是没人看过。
  过了半晌,门便合上了。
  沈泽川眼不离书,说:“随行的余御史查完书房,就该到这里来了。”
  萧驰野解着氅衣,说:“光是书房,就要查到午后了。傅林叶还真行,为了躲我,把你推过来了。”
  沈泽川轻轻翻着书页,说:“他就是想谁都不要得罪,尽快查完,马上结案。”
  萧驰野侧头,隔着屏风看着沈泽川的轮廓,说:“你怎么藏在里边?”
  沈泽川说:“查账啊。”
  萧驰野说:“你想查的东西,不在那里。”
  沈泽川合上书,放回案面,说:“那得我查完才知道。”
  萧驰野抬指敲了敲屏风,说:“怎么听着像是要查别的。”
  “悖逆文本,受贿账簿,军务书信,”沈泽川对着屏风说,“我都要查。”
  “漏了吧,”萧驰野说,“淫|诗浪词,秘|戏春|画不查查看么?”
  “我有公务在身,”沈泽川轻声说,“况且这青天白日,不敢孟浪。”
  屏风半透,两个人的身形隐约可见。萧驰野的手指沿着影子滑到了沈泽川脖颈的位置,虽然没有触摸到,却仍然让沈泽川蹿起一点被摩挲的热度。
  “奚鸿轩请你吃酒了。”萧驰野肯定地说道。
  “嗯。”沈泽川的回应漫不经心。
  萧驰野的指腹滑到沈泽川的领口,说:“花酒好吃吗?”
  沈泽川慢条斯理地说:“好吃。”
  萧驰野说:“吃热了吗?”
  沈泽川说:“热了。”
  萧驰野也热了,他三指下滑,像是沿着沈泽川的脖颈,扒开了那襟口,一路向下。沈泽川不退反进,隔着细雾般的水墨屏风,由着萧驰野的指腹虚滑过他的胸膛。
  “戴耳坠吗?”萧驰野忽然问道。
  “不戴,”沈泽川稍稍偏头,露出耳,“你要让我戴吗?”
  “二公子打只碧玉小耳坠送你玩儿。”萧驰野说道。
  “一只?”
  “一只,”萧驰野的眸子紧跟着他朦胧的脖颈与耳廓,说,“戴在右耳。”
  萧驰野习惯用右臂捞他,翻过来时稍微低一些头,就能含到他的耳垂。碧玉衬润白,拨开耳边被汗打湿的发时,他那迷乱又餍足的神情一定很好看。
  沈泽川没作答,隔着屏风露了个意味无穷的笑。萧驰野看不清他的眼,却能看清他的唇角,他又在散发着那种不自知的邀请。
  “来抱我。”
  “来摸我。”
  萧驰野闭起眼,觉得沈泽川每一次都留有余地,这种无声的台词就像是撺掇着他澎湃汹涌的欲|望更加猛烈地去拍击。他发誓,他原本不是这样会轻易被撩拨起来的人,他的欲|望原本都在苍穹与草野。
  “藕花楼的酒好吃,香芸坊的酒也好吃。”沈泽川对他沉默的寓意毫无察觉,“但你经年厮混在香芸坊,也没料到香芸坊的姐儿会投入别人的怀抱吧。”
  “新欢旧爱总要有差别,”萧驰野说,“我如今正耽溺在你身上,她们吃味也是情理之中。”
  “奚鸿轩掌控香芸坊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沈泽川说,“如今她们口径一致地咬死你受贿,怎么办呢,你要去用温情软化这些旧爱修改证词吗?”
  萧驰野收回手,说:“香芸坊的主人不是奚鸿轩,起码在我还厮混其中的时候不是。香芸坊的香芸姐儿长袖善舞,在文官乃至太学生里都享有才名,就凭奚鸿轩肚子里那点墨水,决计收服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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