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谁,即便强如当今圣上,在面对感情时,也难免踌躇。这世间诸事,尤其是情,亲情、友情、爱情,不论哪一种,都不是能可一言蔽之的,七情六欲,爱恨嗔怒,又岂是只言片语便可一概括之的?
这种时候,任何言语上的劝慰都是多余的,故而姚凌云并没有出言安慰,只静静地陪伴着,任由偷泻而进的秋风,在二人身侧打转。
静默了好一阵后,燕辰率先出声,转开话题:“今日姚相突然告假,说是身体不适,不知可有好些?”
姚凌云闻言挑眉,笑道:“你信了?”
燕辰转念一想,便明了过来。
“所以是因为九王叔?”
姚凌云点头:“父亲会告假不过是不愿相迎宁王,你也知道的他们两个向来水火不容,今日若是父亲在场,早朝只怕会再生波澜,他是不想让你为难。”
“姚相和皇叔。”燕辰心中微动,轻叹了声,开口道,“无论是坊间传言还是史册记载,关于大襄双壁的传说,无一不令人神往,那是为将者与为相者最完美亦是最契合的体现,然他们现在的关系,可惜了。”
姚凌云略一沉吟,心下便有决定。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他们何以如此。”
燕辰疑惑:“嗯?”
关于此事的话匣子既已打开,那也不必再刻意规避,姚凌云顺势道出了隐于心中的长久疑问。
“你还记得五年前父亲寒症发作之事吗?”
燕辰点头:“自然记得,当年姚相寒症发作,群医束手无策,是你千方百计请来了神医齐御风,才彻底根治了姚相的寒症,而后齐御风便入太医院负责照顾父皇的身体。”
姚凌云先是点头,而后摇头:“当时我虽然请来了齐御风,但他说父亲的寒症已侵入肺腑,他也只能压制无能彻底根治,复发是必然的,后来,是宁王送来了百年难寻的天山雪莲,才彻底治好了父亲的寒症。”
燕辰诧异,细细回想当年,恍然大悟:“所以那阵子九皇叔突然告假离京,整整三个月之久,是去了天山,寻找天山雪莲?”
“应该是的,据御风所言,天上雪莲极难保存,若非当场采摘带回,断不会有此药效。”微顿了顿,斟酌半晌,姚凌云开口说道,“父亲一直贴身携带着一柄匕首,我幼年时曾问过他匕首何来,他说是故友所赠,父亲当时看着匕首神情很是落寞。”
燕辰抬手拍了拍姚凌云的肩膀,没有说话。
姚凌云微笑,示意无碍,继续道:“父亲与宁王是南平之战后才分道扬镳的,我记得那一战我朝大胜,歼敌二十余万。”
燕辰闻弦歌而知雅意,道:“你认为这其中别有内情。”
沉默一阵。
“改日我再向父亲探问吧。”姚凌云顺势岔开话题,“这次西征,宁王上报的有功将领,有一大半都是他的直系部署,你打算如何封赏?”
提及正事,燕辰收敛神色,认真道:“自然是论功行赏,该如何就如何,皇叔这次既以做出让步,那我也该给他个台阶,适可而止。”
宁王虽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但却并不能改变已经底定的现状。
西征大胜,优势荡然无存的现状。
当然,这是燕辰经过利弊权衡后而采取的做法,并非出自心软,若逼得太急,以至对方无路可退,届时孤注一掷,只会两败俱伤,得不偿失。
燕辰仅此一言,姚凌云便明了其意,含笑的脸上,随之多了份恣意之态:“这岂非正是宁王殿下最擅长的兵家要理?穷寇莫追,要杀敌,必得为敌留条后路,使之心有侥幸,而非大做困兽之斗,殿下这步棋,走的漂亮。”
对方玩笑似的一句话,佐以三分玩笑,两分调侃,外加五分柔情,听在燕辰的耳中,内心那道堵着的不适感,竟渐渐地消了下去。
哈,二人不由相视而笑。
阳光透过窗纸,影影绰绰地照进室内,姚凌云面对着窗户方向,就这么静静地站在燕辰面前,黑白分明的眼里有淡淡的光芒摇曳,许久他抬手握上燕辰的手背,定定道:“造就今日之果的,是昨日之因,我们既无能改变过去,那便只能寄望未来了。”
“我明白,你也同样。”燕辰反手回握,顺势将人往前一带,二人间的距离接近为零,“你昨夜没在相府。”
“嗯?你派人监视我。”姚凌云挑了挑眉,明明是问句却偏偏用着陈述的口气,话音里更是带着一点明亮的轻佻。
燕辰从善如流道:“是啊,所以你要小心一点,可别做什么坏事儿,若是败露了,本皇子铁面无私。”
“好怕怕啊,可不吓死我了呢。”几乎是窝在对方怀里的姿势,姚凌云这话说的没有一点说服力。
二人稍稍分开了点,燕辰伸出一只手,勾着姚凌云的下巴,半强迫地抬起他的脸,故做严肃道:“那寻卿还不快如实交代,昨日到底干什么去了?”
“在家呀。”姚凌云顺势仰起头,墨色的瞳仁亮亮的,仿佛藏着一捧熠熠星光,低声慢吟道,“人生在世,以天为盖地为庐,所过之处,无一不是归处,既然处处皆归处,那又有何处不为家?”
听人左右言他,燕辰便知对方眼下并无意告知,也不勉强,然嘴上却仍是顺着话题开口接上:“寻卿此言偷换概念,有断章取义之嫌。”
姚凌云再次伸手覆上燕辰的,往下一带,与他黏糊糊的十指相扣,笑意清浅,温文有礼:“分明是大殿下你有言在先,臣只是依殿下之言做出回答,如何就断章取义了?”
“将不同的两个概念混为一谈,便为断章取义。”
“殿下有殿下的想法,而臣也有臣的观点,既然不同,我们何不试着将两个不同的意见进行调和,取折衷之言?如殿下这般,一点机会也不给,就直接一棍子打死微臣,认定我断章取义,唔,微臣心好痛。”姚凌云偷笑着,演得一点也不像。
燕辰哭笑不得:“还反倒是我的不对了?”
“诶,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姚凌云挑眉,笑得很是得意。
“不愿说便先不说吧,等你愿意讲的时候再告诉我。”燕辰轻轻捏了下对方的手心,“但下次不在家中,要提前告诉我,我会担心。”
姚凌云点点头:“好,至于昨晚去了哪里,让我先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嗯,我期待着。”
姚凌云接下的话语被彻底截断了。
吻,很浅的一个吻,落到了他的嘴唇上。
只是简简单单的双唇相贴。
没一会儿,燕辰便放开他。
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燕辰颇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安|邦究竟哪里值得屏蔽了?
☆、鹬蚌相争
小桥流水青石路,青砖红瓦秋海棠,林木疏朗,青松苍绿。一路行来,可谓步步是景,美不胜收。
太医齐御风背着医药箱,在一个侍从地引领下,就这么缓缓穿过眼前如画的景致,来到了会客大厅内。
一杯茶,一阵等。
今日的太医院可谓异常忙碌,太医们不是告假在家便是已外出会诊,故而以前从不出诊,但偏偏正好在这一日当值的太医齐御风,也只能亲自出门看诊。
看似平静的氛围里,却似乎隐藏着难以预见的焦灼。
分分刻刻流逝的异常缓慢。
于大厅中等候良久的太医齐御风,最终还是等来了这个府邸的主人,二皇子燕昱。
见人出来,齐御风立马起身,行礼:“下官见过二殿下,听闻殿下身体不适,下官特来请诊。”
“嗯,有劳齐御医了,本皇子也不知为何,今晨突然感觉精神不济,行动间,不慎折了手腕。”说话时,燕昱已落座主位,并伸出左腕,因为没有及时妥善处理,燕昱的腕部已然红肿了起来。
齐御风先是看了看燕昱的面色,再垂目看向他的手腕,告了声得罪,抬手,一手轻握其臂,另一手则慢慢的活动其腕部。过了好一会,齐御风方松了口气,抬头冲人安抚一笑,道:“殿下这手腕虽肿的厉害,但并未伤及筋骨要害,没什么大碍的,只需令侍从将冰块包裹于布巾中冷敷半刻,再口服一些消肿化瘀的汤药,不出七日便可痊愈。”
齐御风边说边细致地揉|捏着燕昱的手腕,在腕部的几个穴道上略微使力,以便更快的消肿祛瘀,良久,他才停了下来,又开口问道,“殿下近日是否有感身体乏力,不愿运动?”
随着对方的动作,燕昱眉峰紧皱,强忍着就要呼出口的呻|吟,偏开了头:“近几日倒确实不如往日般有精神,齐太医可知何故?”
齐御风小心翼翼地将燕昱的手腕放下,转而从随身的药箱中将软枕取出置于桌上,示意道:“还请殿下将未伤之手给下官切脉。”
燕昱依言递出右手搭在软枕上。
齐御风躬身入座号脉。
“时已入秋,秋季夜间不比白日,天气较为寒冷一些,殿下想必是不慎在夜里受了凉,平日需要多注意一些,多饮些热汤驱寒。”静诊半晌,齐御风撤回诊脉的右手,收起软枕,起身再次行礼,“下官稍后会把消肿化瘀的药方留下,殿下切记按时服药,不日便可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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