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关?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难道是因为一个月前的那个晚上?他拦住了一个小弟子问,“好像往藏书楼那边走了。”
他看了看天色,大雨就要落下来了。
他果然在藏书楼的角落里找到了谢珉行。
谢珉行愣愣的看他了一眼,飞快从裴子浚企图把脉的手里抽回手,裴子浚也在惊讶的看着他,他心里那颗悬崖边上的山石终于滚滚而下,再也没有回旋余地了。
半响,谢珉行苦笑着,“我好像……永远是个怪物呢。”
孤风峭雨,谢珉行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怕冷的人,可是他怕看到裴子浚迟疑的目光。
那样,他就怕了。
◆07
“是那天晚上的事情?”裴子浚想起一个月前,他们久别重逢,彼此都有些失控,如果知道会这样,他一定不会在关键时候控制不住。
“不想要的话,我来想办法,”他亲吻着他的额头,越发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反反复复保证说,“不会疼的,真的……”
他不想再让他疼了。
他觉得谢珉行一点点的疼都会要他的命。
谢珉行怔了一下,看着雨水幕天席地的蔓延开来,许久才说,“再说吧。”
裴子浚抱着谢珉行在雨前坐了许久,彼此都没有说话,狂风呼啸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大,他觉得一起感官都好像被剥夺了,只好将身上的人又抱紧了一些。
“哎,谢兄。”
“嗯?”
“我知道知寒客一剑封神,肝胆双全,很厉害的。”
“哦。”谢珉行心不在焉的应答。
“可是以后遇到什么问题,可不可以告诉我,不要独自面对好吗?”
——因为即使你不需要,我也想给你遮风挡雨。
◆08
骤雨初歇,谢珉行才真的睡着了,裴子浚守在门外,阿衣正在旁边捣鼓一把哪里来的银锁箍,他忽然抢了小孩手里的东西,阿衣疑惑的抬起头,不知道他爹又要找他什么不自在了。
“谢衾。”
“咦?”
阿衣疑惑的扬起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爹为什么会忽然叫他的大名。
“你义父虽然对你很严格,但是没有人比他更爱你的了。”
阿衣迟疑了一下,笑了一下,“我知道啊。”
“他……是你亲爹。”裴子浚喉头微涩,还是决定不顾谢珉行把这件事告诉他。
“我也……知道啊。”阿衣眉眼弯弯的,竟然没有丝毫惊讶。
“你们这些大人啊,总是自以为是。”说完,就把手上银锁箍抛到了滞楞的裴子浚手里,兜兜的跑了。
裴子浚低头看着这个银器,觉得眼熟,又想起那年牢笼里谢珉行要独自赴死的决绝姿态,心一揪一揪的疼。
他向他示爱,他却还要瞒着他,送他银锁箍,连死了也不愿意带上它上路。
可是很快他就愣住了。
不知道小孩子太皮的缘故,银锁箍开成了两半,那锁内斑斑驳驳的用剑尖刻上去的裴字,因为多年侵蚀,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可是他仍旧能想象那个刻字的人的心情。
飞蛾扑火。
一腔孤勇。
原来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经把真相告诉了他。
只是他后知后觉,浑然不知。
他送谢珉行一把锁,他用来锁住那个裴姓人。
第78章 番外、十日灯
◆01
谢衾离家出走的第十个晚上, 在洛京城外孤零零的客栈中,疯狂的想家。
可是无论是爹还是义父, 都没有出来找他。
他出生在鼎鼎有名的裴门,无论是爹还是义父, 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 唯独他, 作为独子, 文不成武不就,是个成天专门惹事的惹祸精。
他这次离家出走,也是因为惹了一件祸事, 他搅了秦霜霜的婚礼。
窗外一声滚雷,可是却没有半分雨水。他实在焦躁难捱,已经过了这么多天, 身上还是酸痛不已,索性起来,往唐府的方向走去。
他走了很长的路, 他衣着落拓,像一只被人丢掉的流浪小野狗。没有人认出他是裴家的小公子, 无数的人向他报以或惊讶,或嘲笑,或冷漠的目光。
他觉得这些目光很不舒服, 他的义父是个很缄默的人, 早年经历过很多事, 可是却从来不说起, 可是他的目光里有山川江海,他以前不懂,等到了不是裴小公子的时候,才知道,世情冷暖,每一样,都是真的。
他离开家的十日,没有了庇护,不知疾苦的小公子也终于知道了活着的百般憾事。
钱财恩怨,情仇痴恨,活下来有多不容易。
他身上流着谢珉行的血,可是他不是谢珉行,他望着父辈的那座高山时,连哭都不知道怎么哭。
◆02
谢衾走了很久,才走到唐府,却不敢进去。
宅子内外挂满了红色的灯笼,火光葳蕤照亮了宅院内外,他恍惚的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灯笼呢?哦,他终于想起来,十天前是秦霜霜的婚礼。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讨厌秦霜霜,她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美人,美人性子刁蛮些也再说难免,可惜谢衾认识秦霜霜的时候,还是个小屁孩,并不懂得欣赏小姐姐的美,也不懂事,不懂得怜香惜玉,时常与秦霜霜争抢一些有的没的。
现在他长大一些了,想着自己那时候和她有什么好争的,现在他什么都不要了,从头到尾,他都只想要那样他最宝贝的东西罢了。
他这样想着,忽然听着大门忽然打开了,里面走出几个家丁,提着一排新灯笼,出来换掉那些灭掉的灯笼。
为了不被人发现,他只好躲在台阶下面,配上他这蓬头垢面的这副尊荣,其实根本不用什么伪装,十足十的小乞丐。
他蹲得脚都麻了,听风中传来一些若有似无的声音,好像提到一些人,让他恨不得竖起耳朵听。
“哎,你说少爷也真是的,都伤成那样了,还不忘叫我们出来挂灯笼。”
“可不是,裴门主亲自下的手呢,皮开肉绽的,啧啧……”
“你说裴门主平时那么温和的一个人,怎么能下得去手呢?”
◆03
谢衾脑袋轰隆一声,想着他竟然挨打了吗,还是爹爹打得?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哭,也没有资格哭,在这件事情里,从头到尾,他的丢丢哥哥,都是最无辜的那一个人。
他几乎是在唐不弃的背上长大的。
他在唐不弃的背上,颐指气使,看着沉默早熟的哥哥,给他拿糖吃,给他抄课业,叫他练剑,现在,又为他挨打。
小时候,他爹和义父总是说,“阿衣,你要学学你丢丢哥哥。”
“阿衣,丢丢哥哥能给你抄一辈子书,做一辈子弊呀,你要自己独立。”
“阿衣,你要是有你丢丢哥哥一般用功,就不会现在这样只有三脚猫的功夫了。”
那时候的阿衣想,他才不想学丢丢哥哥呢,因为他们口里夸耀着的哥哥,把他举高高,给他当马骑,是他一个人的。
那时候,他从来不会想,唐不弃也是唐家的继承人,他会娶妻生子,会有自己必须走的一条路。等到谢衾意识到他不是他一个人的时候,他的心已经被一罐叫做唐不弃的蜜糖泡化了。
他的心碎在这罐蜜糖里,再也捞不起来了。
◆04
他想了想,毕竟丢丢哥哥是被他连累的,原本他可以娶到秦霜霜这个大美人了,而不是这样被他爹打成这样,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
他没有继承谢珉行的剑术,可是总算逃跑的轻功还学得不错,但是他全身都是酸痛,却不敢叫出声,他望着躺在病床上昏睡着的青年,想起唐不弃为他挨打的每一个夜晚,他总是摸着他的头,说哥哥不痛,一点都不痛。
可是他快要痛死了,他以前看着唐不弃的时候,总是笑得很灿烂,好像找不到依仗的小鹿终于找到了依仗,可是现在看着唐不弃,却是心揪揪的疼。
他觉得自己一个人走入一条黑灯瞎火孤独又绝望的歧道,然后他的丢丢哥哥站在另一头隔岸观火,再也不肯拉他一把。
他这样疼,可是比起唐不弃带给他的疼来不及万分之一。
在爬上唐不弃的床之前,阿衣从来没有这样鬼迷心窍过。
可是秦霜霜婚礼的那一夜他的确是被迷了心窍,可是他看着被灌醉的唐不弃走进洞房时,他绝望的想,哥哥不是他的了,再也不是了。
人绝望时总会生出往日没有的想法和胆子,他就这样黑灯瞎火的摸进去,不发一言就朝着那个七分醉意的人扑过去,火急火燎没有章法的亲他。
◆05
唐不弃捅进来的时候,他想,原来做这件事,是这样疼的。
他小口小口的喘气,疼得死去活来,偏偏平日最疼他的哥哥一点也不疼他了,在他身后凶猛的撞他,一下一下,他觉得他的心都要被撞出来了。
他昏昏沉沉,似乎听见了黑暗中有人用很温柔的语气叫他阿衣,也可能只是他的幻觉,喝醉的男人又能认得什么呢。
他弄得他这样疼,却根本不知道身下疼着的人是谁。
他哭得抽抽搭搭,可是他的疼,都是自找的,嘴上却还是不饶人,“我就是好玩,我只是闹着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