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试毒。”钟泊雅觉得自己真是有毛病,跟他生气,这个家伙根本就是缺根弦,根本不知道你有没有生气,合着自己就是白气了。
“我没银针,银子倒是有。”说着要从汉襟里掏银子。
钟泊雅将碗往他面前一推,“你试。”
薛延也不做他想,端起碗就要喝一口,却又被钟泊雅按住了手,两人在一碗冷掉的粥上僵持不下。
“我没让你真喝。”
薛延心想您可真会折腾人,一会儿让人喝,一会儿不让人喝的。但毕竟在沙场征战多年,他绕个弯一想就知道钟泊雅是什么意思了。
皇帝都有自己的药人,试毒太监。在宫里,那一道道膳食都是经过层层把控,太监试毒才能呈到他的面前的,而他现在身在宫外,警惕之心强点是应该的。只是薛延不明白,想要钟泊雅命的人有那么多吗?以至于他这样防着?
钟泊雅说让薛延试毒那是气话,先不说这粥没问题,如果真的有问题,他上哪哭去呢?他就是气薛延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屋里,自己毫不在乎。
薛延微微蹙眉,“别喝了,我下去重新给你煮一锅,你要是不放心就过来看着。”
“我没......”钟泊雅想说自己不是怀疑他,他不觉得薛延有杀他的理由。
“我知道。”薛延将粥碗和小菜装到托盘上,“濡域,我永远不会害你,也永远不相信你会杀我。”
钟泊雅的眸子暗了暗,嘴角不由得往上挑了挑,像个被哄说下次给你糖吃的孩子。
“我跟你一起下去。”
薛延一手托着托盘,一手开门,“下面热,你在楼上坐会儿吧。”
薛延在外十年,吃了很多的苦,对什么“君子远庖厨”之类的话权当是那些吃饱了饭没事做的人的放的屁。人都要饿死了,你还君不君,子不子的,等着谁把饭喂到你嘴巴里呢?
他和部下被困在山上不能突围的时候全靠山上的野味过活。那个时候也没个炊事班,只能自己动手拔毛除血,身上更是没有调味料,烤出来的东西一股子的腥味儿,但为了活命,不得不往嘴里塞。
从那以后,凡是要薛延出任务,他一定随身带一小包的盐。
这天气热的人胸口闷,厨房又是个狭小逼厌的地方,薛延淘米倒水毫不含糊,连风箱都是自己拉的。
看着厨房里还有些没蔫完的蔬菜,薛延另起了一锅炒了个热菜。
也许是薛延亲自下厨让钟泊雅比较安心,他喝了三碗粥,一盘小菜全吃了个精光。薛延从不知道钟泊雅这么能吃,在宫里和他同吃的时候,一桌也就十几个菜,每样菜从不动第三筷,菜怎么端上来的,就怎么撤下去。自己想吃点啥都是李季从菜盘子底下掏上来的。
当皇帝可真累啊...
钟泊雅吃完第三碗之后薛延就摁住了他添碗的手。
“对饮食勿拣择,食适中,勿过择。”
钟泊雅讪讪的放下筷子,看着薛延。
薛延垂着眼睑开始收拾桌子,“你歇一下,我收拾完我们就上路。现在走日落前应该能找到一个能住人的客栈。”
钟泊雅应好,他乖顺的不像话,和早上还有点跋扈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薛延不在,钟泊雅倒是有了点主动帮他收拾行李的自觉,他把晾洗的衣服叠好放进他的小包裹里,一打开就看见一个信封,还“濡域亲启”。
钟泊雅有点发笑,捏起信封看了看,又放了进去,把衣服装好。
第11章
薛延回屋的时候看见自己的行李已经收拾妥当,微微有点吃惊,钟泊雅从来不是个干活的人,但仔细看看自己那收拾的挺整齐的行囊,心里对钟泊雅还是有点刮目相看的。
薛延和钟泊雅两人骑马上路,薛延还特意绕到了市集里走了一趟。
“你还缺什么吗?市集人那么多。”钟泊雅心里厌恶人多的地方,嘟囔着心里的不满了。
“不缺什么。”薛延在巷口下马,把栓马绳递给钟泊雅,“我去去就回,公子稍等。”
钟泊雅看着他的背影不爽的噘着嘴,这人冷面冷语的,不就是早上呛了他一回吗?
这时正是快正午的时辰,赶集的人也都回家该做饭做饭,该干嘛干嘛了。薛延也不用挤人流,很快就买了他想买的东西。
钟泊雅嫌晒,牵着马在墙角躲阴,看薛延回来了赶忙迎了过去。
“你可回来了,怎么去了那么久。”
薛延觉得钟泊雅有点没事找事,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哪里久了?
他看钟泊雅面色不自然的东张西望,眼神躲躲闪闪,发觉路过的人都要盯着他看几眼。
钟泊雅生的好看,再加上他这一身仙气飘飘的样子,横河只是个小县城,城里的人哪里见过这样打扮的公子哥,不免会多看上几眼。被多看几眼的钟泊雅浑身难受,像是被人摸了似的不舒服。
正难受间,头上一黑。钟泊雅想伸手挡,被薛延按了下来。
“遮着。”薛延将斗笠纱帽往钟泊雅头上一扣,给他整理好发髻。“日头大,别晒脱水了。”
“这是姑娘家才戴的。”钟泊雅嘴上说说,心里美的看薛延哪里都顺眼。伸手拨弄了一下帽檐上垂着的白纱。
薛延理好他的发髻,将现买的匕首塞到他的手里。“藏好,万一出事能自保。”
钟泊雅捏着巴掌大的匕首,匕首上还带着点薛延的体温,放在他的手上微微有点烫他的手心。
“你保护我不就行了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薛延牵着马扶他上马,“万一我自顾不暇呢。”
薛延没问他出来有没有带暗卫,也没问他有什么打算,上马之后一路向南,奔着利津去了。
利津县是坐落在黄河沿岸的小县城,但是规模倒有点大城的风范。黄河水养人,这座城靠着黄河不愁吃喝,不能算是富得流油,倒也能算是富甲一方了。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城市,在遭受了水灾之后,如大厦倾覆,竟连自救也做不到了。
“利津这个地方,商贾繁多,从老皇帝那一辈起就是快肥肉,但是眼看着是块大肉,真去碰了,可能是块豆腐了。”
钟泊雅倚着树靠着,离火堆远远的,但热气还是蒸到了他脸上,鼻梁上出了一层的汗水。
薛延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把离火堆近的土地扫干净,铺上今日现买的布。
“你的意思是,利津这块肥肉早就被人啃得渣都不剩了,但是先帝却被蒙在鼓里?”
钟泊雅看着忙的满头大汗的薛延,挑了挑嘴角。
“你要不要猜一猜是谁啃下的?”
薛延抬头看了他一眼,抖了抖准备当铺盖的布料。跟钟泊雅出门真是麻烦,要是他自己一个人,随便找棵树就过上一晚了。
“我十数年都在塞外,朝堂上的事真不是很清楚。但有时也听蒋老将军说过一些。大皇子母系李家,李家是开国元勋,身份地位不亚于我老薛家,祖上也是当过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其弟子更是遍布半个大陈。但是随着老宰相死后,很多人都翻脸不认人了,所以大皇子在朝堂上算是势薄的那一方,但他母后又是当朝的皇后,想捞点油水也有可能,不排除是他干的。那个三皇子,他母妃姜氏是江南首富的外孙女,不差钱吧?五皇子的嫌疑倒是比大皇子大多了,他的舅舅是镇南王,咱大陈为数不多的外姓王,还是最肥的那个。一直都在传镇南王想造反,但是传到现在还没造,是还没准备好,还是假的啊?”
“你说五皇子的嫌疑最大,就因为他舅舅是一个被传言要造反的镇南王吗?”
薛延哼哧一笑。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说的人多了,上位者心里肯定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拔不拔是时间的问题。镇南王为了自保,造不造反那就是时间的问题了啊。”
钟泊雅捡了根带枝叶的树枝,挥舞着赶着身边的蚊虫。
“要是有人说你要造反,你会怎么办?”
薛延铺平铺盖,大功告成的拍了拍手。
“让他说呗。回头我也说,他要跟我一块儿造反。反正我这刚立了大功,人言可畏,你不可能马上就动我。那家伙肯定死在我之前。”
“哟,还会借刀杀人了?”钟泊雅冷笑一声,“我这把刀是你说借就能借的?”
“那肯定是不能的。”薛延从包袱里拿出干粮和水,走到钟泊雅面前,和他一块蹲坐了下来。“说说而已,造反这种事哪能随便说呢,捕风捉影才能起这个头。我什么也没干,谁能拿这种事威胁我。”
“这么有自信?”钟泊雅接过水喝了一口,干粮实在是噎嗓子。
“没自信你也不能到现在还不收我兵权。我可不信你是自己忘了。”
钟泊雅眯了眯眼,眸子里带了点冷色。
薛延说的漫不经心,像是和老友调侃。但他是不是忘了,他眼前坐着的这个人是大陈的皇帝,没有哪个上位者允许旁人说兵权这样敏感的话题。没有兵权的皇帝就是一个随时会被取代的皇帝。镇南王手上的兵权从先皇开始就是一个心病,这个病现在落在了他的身上,已经够让他惴惴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