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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幻 完结+番外 (万山横)


  白氏妇道人家,先头突然听说皇帝来了,吓得腿软。如今看了皇上这般神情,可见是真疼皇长子,这才放松下来,有了见毛脚女婿的感觉。就见那边榻上,郑玉儿一边叫宫人把孩子抱出去,一边朝皇帝嗔道:“阿爹每次来都吵人家睡觉,还好意思怪宝儿呢!”
  皇帝听了只是笑,让人各自落座,和白氏寒喧片刻,道:“这孩子不知怎的,打娘胎里出来就娇弱,胆小怕吵,宫人手脚稍重些,就吓得哭了。我瞧他跟姥姥挺有缘,不如您老给他取个小名,也压一压他的寿。”
  白氏听了,先是谦逊片刻,后来见郑玉儿也叫她只管大胆取,白氏这才凝神细想了一会儿,道:“咱们野地里,最多的是獾儿,一个个能吃能跑,最是皮实!莫若给这孩子取名叫獾郎,好叫他打小儿活泼泼地,大病小病,通不沾身!”
  皇帝琢磨了一回,笑着赞好,郑玉儿也点头道:“但愿如阿娘所言,让咱家孩儿消灾延寿,长成个大男子汉!”
  几人闲聊了片刻,皇帝便起了身,对贺言春说:“让她们娘儿俩好好说说话,言春跟我过来,去那边园子里走走。”
  贺言春忙跟着皇帝往外走,临出门时回了回头,就见郑玉儿和白氏满面喜色地看着他,眼中满含期望。
  他心里有些打鼓,跟着皇帝出了门,顺着回廊往旁边花园里走。宫人们都没跟上来,只有徐常侍在几步开外缀着。皇帝一路闲逛,一边问他伤势如何,贺言春答了。皇帝又饶有兴致地道:“听人说,你受着内伤,还徒手把斗兽场的野彘给杀了?怎么杀的?真就一个人杀了一头野彘?”
  贺言春有些不好意思,忙将自己在彘圈里的经历说了,又道:“生死关头,只得拼命。也算不得什么。”
  皇帝也听住了,暗中啧舌不已,又见他言语清朗,心中更添一重欢喜,又道:“我听你阿姊说,你入京也不过几年时间,怎么就认得了程老五?”
  此事说来话长,贺言春便把自己入京路上怎样结识义商方犁,又在随商队去边城时不幸遇到蛮人围城、因缘际会结识邝不疑的事说了。最后道:“当日仆进宫时,邝小将军曾托程兄对仆多加关照。程兄为人十分侠义,既是朋友所托,他自然要放在心上。”
  皇帝听得津津有味,听说他们还曾面对面和蛮人干过仗,不由道:“朝中那些老家伙,提起打仗就牢骚一大堆,生怕出了力、花了钱。他们也不想想,我堂堂大夏朝,受匈奴欺凌已近三十年,每每毫无还手之力,这等耻辱,说出去也不知是打谁的脸!”
  贺言春不敢接口,就听皇帝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轻易出不得宫门。若有朝一日,能领军出征匈奴,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换来大夏海清河晏,岂不快哉!”
  贺言春想了想,道:“仆曾听人说过,为帅之道,不在于领军杀敌,而在于调兵遣将、安排得宜。皇上万金之躯,虽不能出宫门,却可以征调天下良将英才,运筹帷幄之际,得胜千里之外,岂不是同样快哉?”
  这一番话,却正正挠中皇帝的痒处,不由越发对这位内弟刮目相看,笑着点头道:“好!好一个运筹帷幄之际,得胜千里之外!能说这番话,你自然也是有两分将才的了。区区宫中侍卫,也太委屈了你。也罢,眼下你年纪还小,就先去安庆宫做个禁卫副统领,历练两年,再作打算。你意下如何?”
  贺言春忙跪下谢恩,徐常侍也在旁边道恭喜,说了一车喜庆话儿。皇帝笑着看他二人,道:“起来罢!你豁出命来护着你阿姊,我自然也不能叫你白白受苦。以后只管跟着我好好干!有的是好日子等着你呢。”
  一句话提醒了贺言春,忙又道:“皇上,仆还有一事相求,当日仆被人抓走时,是清暑殿各位侍卫哥哥们拼死出来报信儿,才能救出一条命。能不能请皇上恩准,让他们和我一同去安庆宫?
  皇帝一挥手,道:“准了!老徐,去延寿宫里问问,看那几个人都到哪里去了,若都在这里,将人一并调过去。”
  贺言春这才大喜叩头。皇帝说完了,也不再去郑夫人处,直接从花园回去了。这头自有人领着贺言春出来,绕回郑夫人住的殿里。那娘儿俩见他回来,忙拉着他坐下,问皇上跟他说了些什么。
  贺言春便把要去安庆宫的事说了。白氏还不大明白,郑玉儿听了,却是喜上眉梢,忙细细给阿娘剖析,原来这安庆宫是还在兴建的宫殿,如今虽未建成,规模却属皇宫之最。听说落成之后,朝廷大型庆典祭祀,都将在这里举行。如今,安庆宫禁卫营虽是才组建起来,统领位置却已经有多少人挤破头。
  郑夫人原想着,以贺言春的年龄资历,去了那里,哪怕当个百夫长,也属破格重用了,谁想皇帝竟直接升了他上副统领!真正是喜出望外。然听皇上那口气,这还只是让小舅子去历练,等在那边站稳脚跟,真正做出一番事业了,只怕以后仕途不可限量。她独自在宫中,正愁没个得力的兄弟做臂膀,听了皇帝这番安排,当即又是感动,又是欢喜,几几乎又落下泪来。


第六十六章 度春光
  当天郑夫人留母亲和兄弟在宫里用了膳,临走时又叫宫人装了些御造点心,并上等丝帛两匹,金钗一副,是给郑孟卿两口子的;又有一份上好笔墨纸砚,叫母亲带回去给石头。
  白氏见了,又背着人,悄悄地嘱咐女儿一通,道:“皇上要赏咱们郑家,那是他的心。他若不赏,你休要开口讨,也别胡乱赏东西给娘家,小心别人说咱们轻狂!眼下你得了这独一份的圣宠,多少人正盯着要寻咱们的错处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下回可不要这样了!”
  郑夫人忙点头答应,睁着两只泪眼,看母亲和兄弟出了门。贺言春和娘亲到了宫外,仆人们已经等候多时。母子两个上了车往回走,到了家门口,贺言春把母亲搀下来,扶进了门,便道:“阿娘,我去方家那边看看,晚上便回。”
  白氏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责怪道:“你这身子骨,才好了几天!就又东奔西走了?安心在家歇几日不好么?”
  贺言春笑道:“没事,我已经大好了。阿娘,我去了,晚饭不要等我。我在那边吃好了再回来。”
  一边说,一边去后面马厩里牵自己的马去了。白氏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自家幺儿去方家比回自己家还勤,她早就猜测到有什么蹊跷。这回贺言春受了伤,方三郎衣不解带在旁边守着,她也都看在眼里。儿子醒来后,对方犁又是那般举止,白氏老于世故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儿大不由娘,那孩子又自小去了贺家,并没有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白氏便料到自己即使劝了,幺儿也不会听,反弄得母子成仇也说不定。想及此,她只能先把满腹话忍着,转头安慰自己,儿子年纪还小呢,且先由着他游荡两年,等两人倦了,不用人劝,自己分开了也说不定。
  不提白氏暗自嘀咕,且说贺言春骑着马,归心似箭地往方家赶。等进了屋,就见满院静悄悄的,墩儿家的新妇林氏带着个小丫头子,正在廊下做针线。林氏见贺言春来了,忙起了身,春风满面地问了好。
  墩儿娶亲时,贺言春尚在病中,未能参加婚礼。人虽没到,却备了一份厚礼,托方犁带给他,因此墩儿和林氏都对他十分感激。小夫妻俩成婚后,由方犁出面帮忙,就在方家左近买了所小小宅院住着,家里也使两个丫头婆子。前些日子,墩儿领着商队出了门,林氏留守家中,听说方家没有内宅,那些针线缝补上的活儿没人料理,便主动提出过来帮忙。胡安见她手巧,人也本份,索性禀明方犁,就请她来打理内宅,每月也给一份工钱。自此林氏每早料理完家事,便领着丫头婆子过来方宅,帮着胡安浆洗缝补。胡安受用不少,方犁也喜欢她勤谨,时常对自己慧眼识人、为墩儿挑了这位佳妇而得意洋洋。
  贺言春给林氏回了礼,便问三郎和胡爷爷去了哪里。林氏道:“胡爷爷在三郎房里收拾行李呢,听说要出一趟远门。”
  贺言春听了大惊,忙拨脚去了方犁院中。果然房里胡安正在打包袱,方犁在旁边看着,颇不耐烦,不停嘀咕,嫌带的东西多了。胡安道:“古语说得好,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你不多带些东西,万一路上想用,却上哪里找去?”
  正说着,就见贺言春一脸惊诧地进来了。胡安忙丢下包袱,出去叫人端茶点来待客。贺言春等他出了门,才问方犁:“你这是要去哪里?怎么……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
  方犁拉着他的手,拿帕子在他头上擦了擦汗,两人在桌几边坐下,才道:“你这是从哪里着急忙慌地跑来的?怎么一头汗?……我要去常平一趟呢。早一两月前,干娘就捎信儿来,说五月里大哥要娶亲,叫我过去玩几天。我本是打算前段时间跟墩儿他们一起走的,谁知你又出了事。不得已,拖到了现在。如今再不走,该赶不上他娶亲了。”
  贺言春听了,本来就万分不舍,想到是为郭韩那厮去的,心里更添一层不痛快。也是方犁近来太惯着他了,让他有些恃宠而娇,当即就黑了脸,拉着方犁的手道:“我不许你去!你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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