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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幻 完结+番外 (万山横)


  贺言春如今一心挂两头,正需要假期,好时常出宫与情郎相会,闻言大喜,忙向众人道谢,又说了片刻话,胡十八看看桌上一个沙漏,站起来道:“小白在这里守着,走,小贺跟咱们巡一趟去。”
  侍卫们纷纷起身,贺言春忙也跟着站起来,五人一组,胡十八领头,他排最后,沿着小径巡西园去了。
  自这日起,贺言春便宿在宫中,和众人轮值巡守,一连几日都没什么事。这晚他独自在清暑殿前当值,到三更天气,却远远地看见小径深处缓缓飘来两团灯火,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两个宫人回殿里来了。贺言春笔直地立在殿门外,就见那后一个宫人路过他时,把斗蓬微微掀起,露出一双妙目,眨也不眨地看着贺言春,正是郑玉儿。
  两人四目相对,贺言春心里狂跳起来,郑玉儿看着他,脚步却不停,两人匆匆一晤,她便从贺言春旁边经过,和那宫人打殿旁一处侧门进里头去了。
  贺言春朝清暑殿里呆呆看着,就见里头黑灯瞎火的寂静一片,想到这里没什么人服侍,阿姊在里头必定过得清苦,心里便有些凄凉;转念一想,也幸好她住在这荒凉地方,皇后耳目到不了这里,虽然苦些,却于性命无虞,这就要谢天谢地了。
  贺言春想到这里,才放下心来。既然阿姊暂且无事,晚间独处时,他那心神便要分去大半,去思念他家三郎了。
  他像一头反刍的老牛,在断粮时节,只得把自己和三郎在一起的每处细节都拿出来,反复咂摸,牵手、拥抱,……以及亲嘴儿,每一处都有滋有味,要人细细品味半夜。砸摸到最后,只觉得前几日的情形美好得如同幻梦,心里便又甜蜜,又惶恐。
  如此这般过了十来天,有一日,胡十八等人去西园里巡查,留贺言春在殿前值守。大殿侧门处,便有个小宫人探出头来望了望,见周围没人,朝贺言春招手儿。贺言春忙走过去,道:“姐姐有何吩咐?”
  那小宫人不过十□□岁年纪,眉目生得十分清秀,朝贺言春望了望,脸色微红,轻声道:“你便是贺小郎罢?”
  贺言春点头,小宫人便道:“玉儿姐姐叫我告诉你,她想吃阿娘做的酸枣糕。辛苦小郎回去说一声,切莫忘了,也切莫搞错了。”
  贺言春忙笑道:“多谢姐姐。我记住了。阿姊身体可好?”
  那小宫人摆手道:“好着呢,别担心。你拿糕进宫时,莫要让人看见。我先进去了。”边说边急急忙忙地往里走了。
  贺言春也忙左右看看,幸喜无人,便回殿门口站着去了,心里却暗暗地叹息,阿姊巴巴地叫人来告诉他想吃糕,这必是宫中生活太过清苦了。阿娘听见,还不知要怎样伤心落泪呢。
  到了十一月底,不觉他已进宫半月,胡十八便让他回家去休沐几日。贺言春头天晚上便将东西收拾好了,第二天一早,径从侧门出去,一身轻松地往回赶。
  等他到家时,家里人才刚吃完早饭。石头见小叔回来了,便不肯去上学,被李氏照着屁股拍了几下,才哭丧着脸走了。白氏让人重新端上饭菜来,守着贺言春吃了,见旁边没有人,便悄悄问:“进去见着你阿姊没有?”
  贺言春点头,放下碗道:“阿姊没变,还是以前那样儿。就是她那日使了个宫人过来同我说,想吃阿娘做的酸枣糕。敢是宫里饭菜吃久了,嘴里寡淡无味?”
  白氏怔了怔,突然一把抓住贺言春的手,险把桌上碗扫到地上。贺言春慌忙接住碗,朝桌子中间推了推,就见他娘神情紧张,道:“她说想吃什么?真是酸枣糕?你可记得真了?”
  贺言春忙扶住阿娘,道:“我记得真真的,那姐姐亲口告诉我的。还叫我不要搞错。”
  白氏又悲又喜,落下泪来,抚着贺言春的手,哽咽道:“儿啊,你阿姊她,她这是有了身孕了!”
  贺言春怔住了,见阿娘兴奋到失了态,也半信半疑起来。就见白氏欢喜了片刻,又忙忙地擦去眼泪,把头上发髻抹了抹,脸色也平静了,只眼神还透着股喜色。整理完了,才轻声对贺言春解释道:“你阿姊在家时,并不爱吃酸枣糕。她特意托你告诉我,约摸就是这个意思。有了孕的人,才喜吃酸食儿。……这事你没告诉别人罢?好,一个人也不要说,只放在你心里。你几时回去?我这就叫人去买酸枣,回来做糕!……哦对了,我还得进公主府里一趟,把这事告诉公主知道!”
  说着便自去张罗安排了。贺言春独自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把前后情形都回忆了一遍,心底里才欢喜起来。
  ……阿姊有身孕了?是了,皇帝如今还没有儿女,若她能顺利诞下孩子,便是皇长子皇长女。无论是男是女,地位都将十分尊贵,到时皇帝必会赐阿姊封诰,她在宫中也有个依靠了。
  只是……,皇后和大长公主能容得下她吗?
  想到这里,贺言春又深深担忧了起来。


第五十五章 满室春
  贺言春想到阿姊,且喜且忧。不过,当他看白氏坐车出了门,立刻决定把烦恼丢下,先去看看心上那紧要人儿。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去后面马厩里,牵马出门,麻利地直奔方家而去。
  方家大门虚掩着,院里一片寂静。贺言春熟门熟路,进去后也不叫人,径直住方犁住的屋子里去了。才进院落,就看到方犁盘腿坐在房里,正对着桌上摆的一盘棋沉思。
  他心里像关着几百只麻雀,四处乱撞着想要飞出来。顿了顿脚步,才把一腔激动生生遏制住,这才继续往前走,假装从容地进了房,喊道:“三郎!”
  方犁抬头看见他,又惊又喜地爬起来道:“你何时回来的?”
  贺言春满心欢喜,只想立刻把人搂住搓揉一番,才能聊解相思之苦。不料进了屋,才发现桌子对面还坐着一个人。那人见他进来,只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又盯着眼前棋子去了。
  贺言春有一百念头,这时也只得生生刹住,憋得脸都红了,结结巴巴地打招呼:“……邝兄,你……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邝不疑爱搭不理地嗯了一声,道:“别打扰我,没见我这块儿棋子正吃紧呢?”
  贺言春:到底是谁打扰谁啊……
  他见方犁笑着给自己使了个眼色,忙在旁边挨着坐下,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他不会下棋,看得有些无聊,便转开头,正瞧见方犁的一只手就撑在自己旁边,心里立刻蠢蠢欲动起来。
  对面邝不疑正端坐着埋头苦思,贺言春瞟他一眼,趁他没注意,在桌子下面悄悄伸出手,摸着了方犁的手,攥住就不放了。
  方犁脸色平静,恍若全无感觉,任由他握着,只不露声色地把袖子抖落下来,把两人的手都盖住了。
  贺言春便扭头看着他笑,拿拇指在他手上轻轻捻了一下,就见方犁脸上渐渐红了上来,也低着头抿嘴笑。
  那边邝不疑想了半天,终于在棋盘上慎重落了一子,又抬头看方犁,得意洋洋地催促道:“快下!等着你呢。”
  方犁表面上正襟危坐,实则心都乱了,对着棋盘看了一会儿,无心再下棋,便伸出一只手把棋子拨乱了,嘴上道:“邝兄厉害,小弟不得不服!”
  邝不疑大感意外,皱眉看他,道:“哼!你故意放水,我就领你这个情了?”
  方犁一本正经地胡扯道:“没有没有,是我这块棋势已尽了,再下下去必输无疑。不如和了重来。”
  邝不疑想了想,觉得不管怎样,自己好歹是赢了一把,便一边收棋子,一边得意地感叹道:“怎样?你也有下不过我的时候!哼!你算子固然厉害,但我也在边关呆过几年,大小战役也打过七八上十场,轮到棋盘上厮杀时,岂能赢不过你……”
  方犁也笑,道:“是是是,我赢你那几盘,本都是侥幸。”
  邝不疑好容易赢了一回,这才有功夫理会贺言春,等把棋子收好,他便沉下脸来,道:“春儿,你怎么回事?我听程五说,你放着延寿宫正殿不守,偏要去守冷宫?那清冷地方,一百年也奔不出前程来,你怎么非要去?敢是脑子被驴踢坏了?”
  方犁听他发过牢骚,已经晓得了这事。此时见他教训人,忙道:“邝大哥消消气,春儿这么做,必有他的理由,且不忙着急,先听他说两句再训不迟。”
  邝不疑恨道:“你就护着他罢!行,小贺你又有什么高见,说来我听听!”
  贺言春便把糊弄程五郎的话又说了一遍,邝不疑晓得此事必有蹊跷,见他不肯说,便也不耐烦,道:“人都晓得我邝某脾气冲,性子直,往常你见我替谁递过好话儿?巴巴地去跟程五交代一番,不过是爱惜你是个人才,你俩又甚是合我的眼缘,才不得不替你打算打算。如今我看,终究是白盘算了,你若自己愿意去那地方,我有什么法子?也只得由你了。”
  贺言春晓得他是真心为自己好,心里十分感激,忙赔罪不迭,方犁又在旁边劝了半天,邝不疑这才消了气。他在屋里坐得久了,便要站起来去院里活动活动,方犁自然要陪着他四处乱逛。可怜贺言春跟在后面,心里如蚂蚁爬,却也只能眼巴巴干望着,千盼万盼,只盼邝兄能尽早告辞,好留下三郎和自己独处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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