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惜眨眼间便冷漠如初,连见到能拿捏他生死的武林盟主卢广义,都没有要开口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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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卢广义踱进地牢来,一个人也没带,可见不是要严刑逼供。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秦惜靠坐在墙壁边,自顾自合着眼,态度十分恶劣。
谢临半蹲在一旁,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微垂着头似是突然走了神,十分安静。
卢广义也不恼,踩着杂乱的干草走近了,低声道:“可是姓秦?”
秦惜岿然不动。
卢广义叹息了一声,眯了眯眼睛:“为惜梅花笛里吹,名‘惜’吗?”
秦惜猛地睁开了眼睛,直白地盯着卢广义,有疑惑与审视,更多的是凶性,那种凌厉的气势好像身陷囹圄的并不是他,而是卢广义。
“你母亲很喜欢笛子吧,我猜你也会对不对?”卢广义表情蓦然柔和下来,他看着秦惜,嘴角浮起笑纹,却又垂下了眼睛。从秦惜的角度看,卢广义竟莫名有些寂寥。
但他提心吊胆警惕惯了,完全忽略了这其中可能夹杂着的复杂情感,毫不领情地问:“你是什么人?”
“我师父,”一旁神游的谢临回了魂,一本正经道,“当今武林盟主。”
秦惜神色未松,恍若未闻。
“……你,这些年来都在哪?”卢广义声调有些古怪,他甚至也蹲下来,一手就要去扶秦惜。秦惜无处躲避,只能用目光表达着强烈的敌意。卢广义惊醒似的,又缩回了胳膊,脸色恢复正常,“想必你也没有什么良师益友陪伴,今后拜我为师,留在武林盟,我亲自教导你。”
这语气只是在告知,并不是在商量或询问意见。
谢临一惊,猛然直起后背,差点伸手要把挡眼的白绫扯下来。他一刹那间回想了下自己早死的师娘以及近年来的武林艳史,发现并没有关于武林盟主拈花惹草遗落私生子的轶事。
买到宝了么?谢临想。
“你要是不愿意,”卢广义右掌运力,他大大方方地给秦惜瞧见这动作,继而正大光明地道,“我会废了你的武功,把你锁在这里不见天日至死。”
那一瞬间秦惜简直像沾了人血的刀,他稍稍坐直了,离开墙壁,打量了卢广义片刻,突而笑了,身体放松下来:“我怕死,苟且偷生的事,怎么会不愿意?”
卢广义是倒贴的一厢情愿,秦惜是被迫的权宜之计,但终归秦惜得站在盟主堂,当着一众武林好汉的面承认卢广义这个师父。
卢沐雪第一个不同意,柳眉倒竖,指着秦惜怒道:“此人心狠手辣罪大恶极!迟叔叔的仇呢!爹……”
“澜峰中毒之事由来已久,我闭关前便已知晓,”卢广义一向纵容卢沐雪,此时和颜悦色,但话里摆明了偏袒。身为一个做事必须光明磊落的武林盟主,居然要收一个见不得光的杀手当徒弟,简直是旷古奇闻。
卢广义继续道:“他年纪尚小,为恶人利用,愿意改邪归正……”
秦惜简直听的想笑,然而他看向四周,发现武林盟众人居然面色严肃,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且无人不服。
“唔,小师弟啊,”身旁谢临恍然大悟似的,轻轻地笑了声,“叫一声师兄来听听。”
秦惜冷冷地绷着脸。他当然不会叫师兄,并且连卢广义这个师父都没喊。但卢广义完全不在意,反而高兴得像缺了心眼。
翌日,卢沐雪与谢临去武林名门上官家贺喜——上官非的大哥上官云要娶亲了。原本没有秦惜什么事,但谢临硬是缺德之极地把闯进屋里,掀了秦惜的被子,美名其曰什么都看过了完全没兴趣,逼着秦惜跟他下了青峰山。
秦惜杀人的心都有了。
一路上谢临却罕见地安生起来,离上官家越近越是沉默,到门前时,那一份犹疑不安甚至连秦惜都注意到了。
第20章
两个石狮子上挂着两朵红绸,上官府邸门口来客熙熙攘攘,皆身着艳色,以添衬吉利,因此一个身穿大红衣裳的女子,丝毫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尤其她还笑容满面。
朱樱迈进上官家大门前,扭头冲着秦惜眨了眨眼,随即不见了踪影。
秦惜微微有些意外。
“听说上官非的父亲与兄长皆是古板之人,上官家更是家规严苛,我刚才就在想……”谢临声音低低地传来,刚好容秦惜听见。他面色严肃,秦惜自然生疑,不免认真听他说下去。
“我与你,是师兄弟乱伦啊……”谢临陡然愉悦起来,“他们要是知晓了……”
“……”秦惜隐有怒色,当即退开一步离谢临远了。
“谢哥哥,你们说什么哪?”卢沐雪凑上来好奇道。
“他想回去,我不准罢了,”谢临说得跟真的一样。
卢沐雪厌恨地看了秦惜一眼:“谢哥哥要你过来,是抬举你,人贵有自知之明……到了婚宴上,上官伯伯他们认出你来要讨公道,没人保得了……”
右手腕上传来紧握的温度,秦惜的脉门被两根手指压着,有些压迫感。
“谢师兄,师妹,”上官非招了招手,快步走过来,笑得眉眼弯弯,“一路前来辛苦了,快请进。”
上官非领着他们穿过前厅去:“大哥正在招待客人,我带你们去见父亲。”
“新娘子呢,听说是林家大小姐,”卢沐雪笑道,“当真与云师兄是绝配……”
两人寒暄着,秦惜垂眼,手腕还被谢临攥着。他低声道:“我不去。”
谢临脑袋冲着前方,嘴角挂着礼貌客气的微笑,也低声道:“想去找朱樱?在门前使眼色的时候商定了什么好事?”
秦惜停住。
谢临狠狠地把他扯了一个踉跄,连上官非都注意到了动静。他见到秦惜实在有些尴尬,一方面听卢沐雪说了不少秦惜干的坏事,另一方面又因为那些坏事与自己无关,且秦惜现在还是盟主的徒弟,故而只能维持个僵硬的笑容,招呼真是一个都打不出来。
“没事,”谢临笑了笑,“他有些不舒服,有休息的地方吗?”
“有,”上官非连忙道,“父亲特意交代了,要师兄跟师妹在这里多住两日,客房早就安排好了。”他说着便折向一个回廊,穿过了一道月门。
秦惜忽视了卢沐雪“恶人多作怪”的眼神,只觉得谢临竟然也能体谅他不想见那帮正人君子,被拖下山的不悦也化解了许多。
“你先去吧,别让师妹久等了,我在这里安置好他,去找你们,”谢临进客房后,立刻又显得十分忧心秦惜,三言两语打发走了上官非。上官非很乐意不跟秦惜待在一个地方,爽快地走了。
谢临回身关上了门。
秦惜本来在冷眼看着,眼下两扇门合拢了外头的光线,屋内光线暗淡了许多,他看着慢悠悠走过来的谢临,下意识地侧身移了一步。
谢临笑了起来:“你往床边躲什么……再有两个时辰左右便会开宴了,你若是不想去,我叫他们给你送吃的过来。晚上等我回来。”
秦惜不置可否,在床榻上坐下来闭了眼睛,打算调息,身上忽然一麻,接着便发觉四肢也跟着麻木,不听使唤。
还不等他质问,谢临便道:“我不信你会乖乖呆着。朱樱这种人,少接触为好。”
秦惜大怒:“你有……”
谢临两指迅疾地点在他喉间,而后忽视了秦惜火冒三丈的眼神,把人推了一把。眼看着秦惜毫无反抗之力地躺倒在床榻上,谢临才自得地拍了拍手:“安心多了。最多一个半时辰,我就回来。”
死在外面吧。秦惜口不能言,只能在心里恶毒地诅咒。
他调动内息冲了会儿穴道,外头天色渐渐暗下来,帐幔上的花纹都模糊了。昨夜没睡好,今日又奔波大半日,困意自然而然地蔓延上了眼皮。
正昏昏沉沉之际,忽听到微小的关门声,有人蹑手蹑脚地进来,接着冰凉柔软的长发垂落到了秦惜脸上。
“天赐良机呀……”朱樱拿着烛火凑近晃了晃,啧了几声,把烛台放到桌上,一翻身便踩上床榻,又生生地被秦惜的眼神看得顿住了。她笑嘻嘻地收了不太雅观的姿势,转而在床边坐下来,俯身趴在秦惜脸侧,悄声道,“你闭上眼睛?给我睡一下就好。”
“谢临把你困在这里,不就是给我机会么,”朱樱幽幽地道,神情十分幽怨。她舔了舔嘴唇,看起来不甘不愿极了,却又不敢真的下手,眼珠一转,又道,“我听说,上官云的新娘子林楹与他有不可言说的交情。林家是名门望族,铸剑世家,江湖武林中一大半剑都出自林家。上次去藏锋山庄你也看见了,剑庐,藏剑阁……”
秦惜垂下眼睫,微有思索。
“藏锋山庄的庄主并不会铸剑。而且,在谢临来之前,藏锋山庄从没有这些东西,”朱樱扑哧笑了一声,“所以呀,谢临这是旧情难了,必然要与那新娘叙一叙旧,可是呢露水夫妻一场,怎么都不好当着你的面来,说不定你还要一刀把人给杀了……只好把你交给我啦。”
秦惜淡淡地看了朱樱一眼,像寒潭里的浮冰,叫人心头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