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白佑澜在认真思索了以后,坚定给出了答案,“我舍不得。”
舍不得把这段感情也当成筹码,时时刻刻摆在台面上。
许幸言语塞。
爱情对人的影响都这么大么?自己怎么说也是算是和白佑澜一起长大的吧?怎么突然就看不懂他的思路了呢?
突然对爱情有了敬畏。
被白佑澜堵得无话可说的许幸言瞧见了沈长清,当机立断冲他招手:“沈大人快来,就等你呢。”
方才做好心理准备的沈长清瞥了眼白佑澜,顿时心底又打起了鼓。
白佑澜现在状态很不好。
许幸言天生大条注意不到,沈长清可是实打实地擅长察言观色,白佑澜现在表面平静,实际上跟过年的烟花比起来,他就差个火星了。
看起来能讲道理,但是你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
有理也没用,白佑澜现在根本就不能讲道理。
打感情牌?
他不觉得自己能成功。
盯着许幸言充满希望的目光和白佑澜漠然的注视,沈长清亲手把火星递了上去:
“顾景消息已经有了,人在顾旻,庆王府上。”
白佑澜比沈长清预想中的掀桌就走大发脾气好得多,他平静地点点头,然后起身往寝房走去。
“白佑澜你要去哪?”情急之下谁还顾得上君臣有别,沈长清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白佑澜的胳膊,“你冷静下来咱们慢慢商量。许幸言帮忙啊!”
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许幸言反应过来,拉住了白佑澜另一条胳膊:“白佑澜我劝你冷静,不然我这一针扎下去你可能得躺十天半个月。”
白佑澜之前调查顾景的时候,许幸言尽管不关心,但还是知道顾景跟顾旻两人名义上是兄弟,实际上是死敌。
顾景落到他手里,绝对讨不得好,能留一条命都是侥幸。
“我很冷静。”白佑澜仗着自己会那么一点武功,试图强行突围。
“来人啊你们就光看着?把白佑澜给我拦下来!”沈长清扯着嗓子喊了两句,转头质问白佑澜,“那你说你要去哪儿?”
“沈长清在太子府里面我是绝对的权威,上次外祖能把我困在这里是因为我没想和他撕破脸。”白佑澜把沈长清甩下去然后掰许幸言,“我换身衣服进宫面圣,求父皇降下圣旨让我带兵过去。”
“白佑澜你疯了么?”许幸言抢在沈长清之前,“你冷静下来咱们一起想办法。”
“然后等事情无法挽回么?”白佑澜终于同时推开了沈长清和许幸言,赤着眼问,“你们都知道的,你们都知道的!顾景出事不就是因为我么?我去补救有什么问题?他能拿命来冒险我为什么不能?不就是皇帝么?不就是太子么?我不做了,我不当了行么!”
“白佑澜你忘了你是当初是怎么一步步往上走的么?你忘了你有多想一统四海了么?你都能为了这个把顾景放回南夏,你就不能忍一忍么?”许幸言咬着牙,恨不得上去给白佑澜两个巴掌让他冷静。
要不是他打不过,他真上去了。
“…”白佑澜沉默无声,就在两个人以为他听进去的时候,他才干涩着嗓子开口,“你不懂。”
什么开疆拓土,什么宏图霸业,什么名垂青史。
和顾景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他能忍受两个人因为道不合而天各一方,隔着千山万水互相牵挂,任相思入骨不得安寝。
但是如果那蓝图的实现需要用顾景的性命来换,他宁愿自毁前程。
只要两个人还活着就还有相见相守的可能,时间会给出一切问题的解决方法。
可若是阴阳两隔…
他不介意用他的一切去换一个活生生的顾景。
“太子,”三个人对峙的局面突然闯进了一个外人,莫谷尘紧攥着手,注视着白佑澜,“王爷,可能出事了。”
沈长清:不用你说,我们都知道的。
顾景在潜进落华之前,给莫谷尘传了最后一个消息,表示自己之后将会消失一段时间,如果七天后没有任何信使,就表明他出事了。
要莫谷尘赶紧从太子府脱身。
“今天是第八天。”莫谷尘并不打算按照顾景的安排来。王爷若是陷入危险,告知白佑澜比自己独自回去要有用的多。
“知道。”白佑澜几乎咬碎一口牙,“你有办法传消息给顾旻对吧,跟我来。”
皇宫。
沈长清和许幸言最终还是没能拦下白佑澜,白佑澜在书房匆匆写完一封信盖上自己的金印后交给莫谷尘,旋即就喊人拿来外衣。
他要进宫面圣。
“太子有何事?”东辰帝坐在椅子上,注视着立在堂下的白佑澜。
他这个孩子自幼同他就不亲近,兴许是天生早慧看得出他不喜他的母妃,因此也就不常来他眼前。他们之间少有现在这样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更多的情况都有第三方在场。
便是无人在旁,他们也只有公事公办的客套和压抑着的野心。
想白佑澜主动提出来同他单独见面,不过两三次而已。
眼前挺立的身躯骤然下降,骨头撞击石板的闷声回荡在东辰帝的耳边。
白佑澜低着头,咬字清晰:“请父皇准儿臣出兵南夏。”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东辰帝的声音全无起伏,“妄动兵马,只会消损民财。况且师出无名,朕不会答应的。”
“南夏太后新丧,摄政王顾景归国时无故失踪。”白佑澜跪在地上,较平日更加冷静,“庆王顾旻定会借此机会与皇权相抗,此时正是良机。”
“儿臣恳请父皇,”白佑澜伏到在地,额头传来阵阵凉意,“出兵。”
东辰帝默不作声。
白佑澜跪拜过很多次,因为他是皇帝,是父亲。但没有那一次,能给东辰帝这样的感受,像是放下一切,豁出性命来求一个恩准。
似乎有什么不得不这样的理由。
“你是在求朕么?”东辰帝走下去,站在白佑澜的面前,看着自己的第四子,“起来吧。”
我的孩子。
“父皇可是答应了?”白佑澜抬起头仰望东辰帝。
就像小时候白佑澜还肯同他亲近时的那样,仰起自己的脑袋,定定地注视这个给予自己生命的男人。
现在他老了白佑澜也大了,东辰帝从未想过,他还能在见到白佑澜这般样子。
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见到了小时候的白佑澜。
那时那个孩子看他的眼神里,还没日后的憎恶敌视,干净的什么都没有。
澄澈得像极他的母妃。
“朕也要你答应,”东辰帝点头,放弃了抚摸白佑澜头顶的想法,“留澄儿一命。”
“朕知道你们想捧杀老六,但是老六毕竟不适合这皇位。可澄儿不一样,”白佑澜听着东辰帝的言语,突然察觉到,这个人是真的老了。
老到要在他身上,寄托留下他最喜欢的孩子性命的希望。
“你知道澄儿已经和柳瑞闹翻了么?”东辰帝负着手,空荡的厅堂回荡着他的声音,“为了一个女人。朕前几日召见过他,那孩子梗着脖子不肯低头的样子,朕还是第一次见。”
见惯了白佑澄低头称是的乖巧模样,骤然看见人咬着嘴唇的倔强样子,东辰帝都没反应过来。他的小儿子从小到大都是无可挑剔的乖顺,对于大人的要求从未有过质疑,只是努力地达到他们所期望的目标。
现在想来,白佑澄几乎没未自己求过任何东西。每次赏赐的时候,永远都是在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做出的选择都是为了迎合别人的好恶。
没想这次,货真价实地求到自己头上。
东辰帝透过白佑澄坚定的、渴求的眼神,看到自己年轻时一步步往上爬的样子。
也看到了,白佑澜。
白佑澄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可这么多儿子中,唯有白佑澜和白佑渊同他最为相像。
认定的东西就要血拼到底,哪怕被撕扯的体无完肤,也放不下心中的执念。
“儿臣不明白父皇的意思。”白佑澜自然知道白佑澄已经和柳瑞摊牌,却不知道这件事甚至惊动了东辰帝。
“澄儿的样子,让朕回想起了朕年轻的时候。”不顾柳嫣的意愿将她强娶进宫,年轻时总觉得没有什么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才酿成了这么多年的错。东辰帝叹了口气:“朕已经决定为澄儿 赐婚,只是这婚事实属荒唐。那把椅子,只会属于你。”
“八弟聪明剔透,儿臣怎么忍心加害于他?”白佑澜恭恭敬敬,心里止不住笑东辰帝老成了这样。
用龙椅做筹码,来让自己放白佑澄一条生路。为此甘愿让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和筹划付之东流。
他的好父皇,还真是疼爱自己的孩子。
白佑澜强行把喉头的哽咽咽下,竭尽全力控制自己的手指。他早就知道自己不受宠,如今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好想顾景。
想抱抱他。
父皇不喜欢他,外祖从不考虑他的感受,沈长清许幸言也不顺着他的意。
只有顾景好。
“承诺这种东西,有时重达千金,有时一文不值。”东辰帝还想再得到进一步的保证,却被突然仰起脸的白佑澜吞下了之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