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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夜带刀 完结+番外 (岫青晓白)


  阮母松了一口气,帮阮秋荷抹掉泪痕,又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拉着她起身:“走,梳洗一番,去见家主,告诉他你同意这门亲事。”
  阮秋荷无声点头。
  阮秋荷换上阮母前些日子为她新裁的衣衫,发髻解开重新梳好,簪上阿七变做的发钗。阮母看她这身打扮太素净,便脱下自己的玉镯,戴在她手上。
  “走吧,家主此刻在素心堂,你这辈的许多姐妹兄弟都在,不用太紧张。”阮母拍着阮秋荷手臂,轻声道。
  阿七又晃了晃,安慰她不必担心自己这根不起眼的钗子。
  “把自己骗到位了,才能骗过别人,你就当我是根寻常钗子,金陵城南寻玉坊花三百两银子买来的!”
  在回来阮家前,阿七这样对阮秋荷说道。
  想着这话,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调整好脸上表情。
  “这就对了。”阮母见她挂上了笑,点着头,安心不少。
  阮家有护山结界,其内传送符纸无效,但多处设有传送阵法,是以前往素心堂,并未花费多少时间。
  尚未走近,便闻堂内笑声一片。阮母以神识探查过后,转头对阮秋荷道:“三宝也在,逗得大伙很开心呢,气氛很好,到时候你也去同三宝玩玩。”
  阮秋荷轻轻一“嗯”。
  三宝是阮家家主的曾孙,并非嫡长,却最讨阮东林欢心。他一岁半大,不久前才学会走路,正是对这个世界感到好奇的年纪,不管什么都喜欢一把抓过来,然后放进嘴里乱啃。阮秋荷就被他扯过头发,最厉害的时候,还抓掉了一只耳环,差点被吞下去。
  阮母带着阮秋荷入素心堂时,三宝正在吃米羹,他不要别人动手,非得自己来,糊得满脸都是。阮东林走去把他抱到自己身上,拿过三宝手里的碗,打算亲自喂。
  阮秋荷上前,盈盈拜倒在地,声音脆脆道:“爷爷,秋荷向您请安。”
  阮东林理也不理,犹自哄最心爱的玄孙吃一口自己喂的。
  气氛顿时凝滞,众人看向阮秋荷的目光,多了许多意味。
  一岁大的小孩还不太会说话,注意力也不稳定,他见到这个被自己扯过头发的人来了,立马扭身,边伸手边笑着喊“姑姑”,但声音很糊,听上去像“乌乌”。
  阮秋荷亦笑,回了声“三宝”。
  “三宝和秋荷真亲。”
  “秋荷离开的前几日,三宝每到傍晚,都跑去她院子里找呢。”
  “找不到就哭,拿他最喜欢的桂花糕哄都无济于事。”
  “……”
  阮母带头说起来,堂中笑声传开,氛围逐渐活络。
  “乌乌!”三宝将整个上半身探出去,阮东林不得不放他下地,这孩子摇摇晃晃走到阮秋荷面前,一把扯掉她头上的玉钗。
  “三宝!这个别玩!”阮秋荷脸色巨变,赶紧过去抢夺,很快发现自己说话语气太过,立时放柔语调,笑着朝三宝伸手:“这个太尖锐了,会扎着你。来,还给姑姑,姑姑给你别的东西玩。”
  三宝听不懂,只知道阮秋荷不许他玩,流着口水跑开两步,一屁股坐到阮东林脚边,将钗头塞进嘴里。
  阮秋荷整个人僵了。
  她被收走所有东西,万劫无处存放,便让阿七变成一支中空的玉钗,放进玉钗里。这钗子只要轻轻一倒,里面的粉末就能洒出来。
  “什么都放进嘴里,若是刀子,也放进嘴里吗?”兀的,阮东林开口。他俯身把三宝捞回腿上,从三宝嘴里将玉钗抠走。如此一来,阮东林手指不免沾上三宝的口水,但他毫不嫌弃,将玉钗往丢回阮秋荷身旁,拿出手帕,为三宝擦脸。
  啪嗒。
  玉钗掉落在地,但没摔断。
  “不过,便是刀子,也不怕什么。我等修行之辈,何惧尖锐利器?”阮东林为三宝擦干净脸,才在管家捧来的清水中洗手。这话摆明了是在责怪阮秋荷妇人之仁,连根玉钗都害怕拿给小孩玩。
  阮母已是汗如雨下,和阮秋荷一起跪到了阮东林面前。但阮秋荷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她仍跪着,低下头朝阮东林一叩首,“是,爷爷教训得是。”
  借着这个动作掩饰,她余光清楚地看见,玉钗里面空了。
  ——万劫无色无味,遇水即化,小孩子口水多,三宝吃进嘴里,毒粉肯定会融到口水中,但还没来得及吞咽,钗子就被阮东林抓出来。
  阮东林手指沾上了三宝的口水,而这毒,除了吸或食,还能通过皮肤接触吸收。
  阮秋荷的心脏开始狂跳,眼睫、手指、后背都在抖。
  躺在地上的阿七比阮秋荷更清楚整个过程,但它整根玉钗非常平静,甚至可以用祥和形容。


第六十四章 见机行事
  阮东林不开口, 阮秋荷母女二人维持着跪拜叩首的姿势不起身,素心堂内鸦雀无声, 氛围格外压抑。就在这时,管家疾步走来, 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阮东林面色稍霁, 将三宝交还给奶娘, 拂袖而起, 化光离去。
  堂内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阮母额前淌落大颗汗水, 紧紧抓住女儿的手。阮秋荷用力眨了下眼,抓起玉钗, 拉着母亲从地上站起身。
  “娘, 我想回去。”阮秋荷道,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哑了, 说完放开母亲的手, 一路急奔出了素心堂。
  她元力遭锁, 步伐比从前慢了许多, 甚至跑得跌跌撞撞, 阮母追了几步, 最终站住脚,无声一叹。
  约莫过了半刻钟, 阮秋荷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门,她没花心思检查房里有无监视的法器, 径直上床, 将床帘严密拉起来——她不信父亲和母亲会在姑娘床上放东西。
  阿七从钗子变回雪白巨犬, 瞬间占据绝大部分地方,把阮秋荷挤到边上。它极不好意思地皱了下狗脸,将自己缩小,然后施展出一道绝音法术,道:“阮东林中招了,千真万确,当时我离得近,看得很清楚。”
  阮秋荷一脸复杂,她没想过直接对阮东林下毒,这人毕竟是她爷爷,她从小跟在他身后长大。
  其实阿七也没有这个想法,沈不悔的毒够杀六人,阮霰圈了几个人的名字,它自然优先对那些人下手。
  况且,阮东林身为阮家家主,明里暗里有十数人保护着,极难接近,就算接近,也难脱身,所以一切纯属巧合。亦是出于这个原因,在素心堂时,阿七没有阻止万劫落入三宝口中。阻止必然使用元力,它离阮东林那般近,元力波动定会被察觉,到时就暴露了。
  阮秋荷的表情太能说明情绪,阿七拿爪子拍拍她的手,宽慰道:“阮东林对你起了杀心,还算什么爷爷?在他这种人眼中,万事万物,只看利益。当初对你好,不过是因为你在修行之道上极有天赋罢了。”
  阮秋荷咬住下唇,屈起膝盖、双手抱住,将脸埋进去,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三宝也吃了,他不会有事吧?”
  “不会,被沈不悔的小蜘蛛咬上一口,再运转体内元力,才会发作。”阿七摇头,“退一步说,就算被误咬,但他才丁点大,又非什么先天灵体,体内还没修出元力,所以也是无事的。”
  闻得此言,阮秋荷表情缓和了些,但倏尔过后,又落下一叹。阿七觉得多劝无益,这事只能让时间来疏导,便晃了晃脑袋,抬起一只爪子,在掌心燃起一簇火。
  “这事情得告诉主人。”阿七说着,但还没开始汇报,就见一行字蹦出来——见机行事,不必等待喜宴。
  “咦,那我们这个机,抓得可真是恰当。”阿七眼底流露出些许得意之喜,摇头晃脑将阮东林在半刻钟前中了万劫毒的事告诉阮霰,最后做出总结:“这事说来真是巧妙,不过万劫也用完了,但擒贼先擒王嘛,总的来说,好事一桩!”
  然后收拢爪子,灭了火。
  阮秋荷对这两人的联系方式见怪不怪,她做了几次深呼吸,伸手抹了把脸,又将垂落的发撩去耳后,问阿七:“可不可以帮我把鸿蒙戒和剑寻回来?”
  “当然可以,拿到了东西,我们就想办法离开。”阿七点点头,边说,边化作一点光团,“不如利用晚上的喜宴?那时候人多,很容易制造麻烦。”
  “好,到时候见机行事。”阮秋荷把床帘拉开,翻身下床,一路走到窗边,支起紧合的菱花窗,放阿七出去。
  *
  同一时间,镜雪里。
  一袭红衣盘坐床间,周身幽光缭绕,长发、衣摆,无风自动。
  此间并非只有他一人,床边站着两名医修,门后守着四个被赐予了圣器之力的无相境修行者。他们守着红衣人已有些时候,皆在阮东林推门而入刹那,悄无声息退到外面。
  管家搬来椅子,阮东林大马金刀坐到红衣人对面,将他打量一番后,开口:“斩梦人雾非欢,真是好久不见。”
  “不必寒暄了吧,你舍弃了四个无相境把我救回来,还特地让我在这个地方疗伤,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事?”雾非欢扯起唇角,笑容里有几分嘲讽。
  “你身上有我金陵阮家圣器的力量。”阮东林道。
  雾非欢眉梢一挑:“那又如何?”
  阮东林往后一靠,沉默片刻后,才道:“我不计较你从何处得来,更不问你为何能够将圣器之力纳为己用,我救你,是为了和你谈一项合作。”顿了下,又说:“或者说,是一笔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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