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疾步跑出来,狠狠拍了话多守卫脑门一巴掌,接着谄媚笑着冲阮霰他们赔礼:“几位仙君仙子,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小人代这几个没眼睛的向仙君仙子赔个不是,还望仙君仙子见谅。”
阮霰根本不在意旁人说过什么,神色冷漠如常,见得门开,提步便行。牧溪云和阮秋荷则随在他身后。
那个人亦跟过来,在三人之后点头哈腰:“多谢仙君仙子宽宏大量、不计前嫌!”
路过隔间时,又跑过去捶门,“听见没?仙子都发话了,说那人没被咬,还不速速放行?!快,别耽误时间!”
入得城内,四下里较之昨日,冷清了岂止数倍,花朝节的彩灯与剪纸仍飘扬在树梢花枝上,但树下已无观赏的游人。
唯独面西的茶肆里坐了个人——绛紫衣衫,竹骨折扇,坐姿端的是萧闲。
见到阮霰望来,他啪的一声收起折扇,放下翘起的腿起身。
行走之间,环佩玎玎。
他走到阮霰身边,挤开挡事的阮秋荷,分外自然地伸手,扣住阮霰手腕,弯眼笑问:“在博山可遇上了什么?”
阮霰啪的一声拍开这人的手,拔腿前行。
月不解跟在他半步之后,漫声一“啧”:“好吧,观你脉象,当是无碍。”
却见阮霰倏地停下脚步,偏首过来,一双冷眸由上而下打量月不解。
月不解一喜:“出去一趟,你开始关心我了?”
阮霰的目光停在月不解腰间,停在那把替代了玉笛的剑上。
三尺青锋敛于玄黑剑鞘之中,但寒气无法深藏。
“为什么突然改用剑?”几息之后,阮霰撩起眼皮,冷声发问。
第二十章 知己知彼
“半日不见,你开始对我感兴趣了?”月不解眉梢一挑,唇边弧度更甚,凑近阮霰几分,低声笑问。
阮霰面无表情拿出先前那支用过的水红色瓷瓶,当着月不解的面,从里头倒出一枚药丸,用指尖捏着,递到月不解眼前,“它对你比较感兴趣。”
月不解弯着眼将阮霰手指拨开:“我们说好的,不拿我给你的药对付我。”
“谁和你说好了?”阮霰轻轻淡淡瞥了月不解一眼,收回药丸,绕开此人,继续前行,摆明是“既然你不回答,那便算了”的意思。
月不解哪能让阮霰就此离开,折扇上下一点,卷住阮霰在风里起落的发,低声道:“我可以告诉你改用剑的原因。”
阮霰步伐不顿,银发宛若流水,从月不解竹骨折扇上轻然滑落。
“不感兴趣。”声音从前方飘来,透着股凉。
“我才不信。”月不解拖长语调,不慢不紧跟在阮霰身后,目光随着前面人起落的发梢游动,“你都问出口了,定是对我极有兴趣。”
阮霰声线清冷:“别逼我对你动手。”
月不解笑了:“你又在说笑。”
眼见着月不解又要拿折扇去勾弄阮霰的头发,牧溪云猛然伸手,将他的折扇端头握住,沉声道:“阁下请自重。”
牧溪云用上了五分力道,将折扇捏得极紧,月不解轻易未能抽走,玩味似的勾起唇角,道:“说起来,还未请教过阁下姓名。”
“在下悬月岛牧溪云。”牧溪云冷目同月不解对视,语气渐寒。
月不解点点头一“哦”:“原来是悬月岛少岛主,失敬失敬。”语调虽然漫不经心,却是不动声色调转元力,顺着折扇竹骨,稳而狠地袭向牧溪云。
两个人暗地里较劲,一把折扇险险就要折断,阮霰察觉到此事,停下脚步,冷然出声:“花间独酌,毒尸一事,现在是你在主持?”
闻得此言,月不解冲阮霰眨了下眼睛,“我们阮小霰很聪明。”
说着倏地松开手,又趁牧溪云一时不防、因着自身力道往后微退,一举夺过自己的折扇,哗啦一声抖开。
竹骨折扇轻摇慢晃间,他又道:“岛上的修行者基本聚齐,并且已有明确分工:医修们负责治疗被毒尸咬过、但尸毒尚未入侵五脏六腑的人;武修们则分成三拨,一拨协助医修照顾受伤者,一拨在城内城外巡逻,一拨前往四方山林探查。”
“伤患情况。”阮霰又道。
月不解答:“一部分人没救回来,尸体以焚烧处理;另外的,都在城北明善堂。”
阮霰:“岛上有多少医修。”
月不解:“五名。其三为琴心境,其二在乾元境。”
同聪明人对话,总是能三言两语便了解清楚全貌,阮霰轻声道“好”,并折转脚步,欲回去城郊。
月不解一眼看出他的心思,伸手将之拦下:“既然这事由我主持,那我希望你也能听我的安排。”
阮霰向月不解投去一瞥。
“你身体不好,不宜动手。”月不解弯起眼睛,用平和温柔且带一丝劝的语气,对阮霰道,“医修只有五人,人手不够,且去明善堂,同医修们一起照料伤患。”
阮霰眉梢不甚明显地蹙了一下,抛出一句“我不会照料伤患”,提步继续前行。
月不解改变策略:“那你待在客栈,好生照顾自己。”
阮霰眼底露出几分不耐烦:“你找打。”
月不解:“……”他颇为无奈地拿折扇拍了下自己额头,见阮霰分外坚决,只好道:“那你同我在一块儿,不许离开我的视线。”
阮霰没回答,径自走出城门。
牧溪云没跟去。他站在原地,在耀白刺眼的正午日光下,沉默地立于长街。
阮秋荷在他身旁,目光从阮霰渐行渐远的背影上收回,扫视一圈周围,最后落到牧溪云身上。她红唇轻抿,犹豫几许,才开口:“牧公子?”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如花间独酌月不解?”牧溪云视线从城头移至街面,望定阮霰方才站过的地方,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阮秋荷脸上立时浮现出震惊神情,抬手指着月不解离去方向,道:“花间独酌那浪荡狗贼,如何比得上牧公子你?”
牧溪云摇头:“雪归从来不主动与我说话。”
阮秋荷略一思忖,道:“那是因为九堂叔讨厌花间独酌的缘故!他希望花间独酌能滚远些!”
“他却对花间独酌将笛子换成剑这样的事生出兴趣。”牧溪云又道,声音更沉。
阮秋荷灵光一闪:“这还是因为九堂叔讨厌花间独酌!他和花间独酌势不两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真希望如此。”牧溪云垂下眼眸,苦涩一笑,“有的时候,我不由在想,若雪归能对我有情绪,哪怕是讨厌,都好过现在这般。”
好过对待路人似的对待他,事不关己,冷淡疏离。
牧溪云的语气与话语内容令阮秋荷有些焦急,她皱了下眉,视线游移几番,又经过数息,才整理好说辞。她的身量较之与牧溪云,要矮上许多,抬头刚好能对上牧溪云的眼睛。
阮秋荷望着这双眼神里满是失落与痛苦的眼睛,坚定道:
“牧公子,你已与我九堂叔定亲,纵使这婚约未曾昭告天下、知者甚少,但也是正正经经的三媒六聘。和九堂叔关系亲近的人是你,以后会和九堂叔在一起的人也是你,那个花间独酌,对九堂叔来说,不过是个见过几次面的路人罢了。”
“所以,牧公子,你千万不要丧失信心!在、在我看来,这世上同九堂叔般配的,唯你一人!”
话至此,少女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羞,颊上更是晕开一抹红,她赶紧低头,撇下目光,盯紧青石板,掩饰自己的神态。
半晌后,又刷的一声抬头,补充道:“那个花间独酌,举止轻浮、言语轻挑,不过一江湖败类,我九堂叔不可能看得上他!”
话语之间,阮秋荷耳间翠嵌宝石珰上,一抹幽光瞬闪即逝,悄然无声。
第二十一章 月出东方
牧溪云与阮秋荷一道前往明善堂,查探感染尸毒者伤情。
月不解随阮霰一同外出,城中缺少协调诸方事宜之人,而此时城中,修为境界最高之人乃是牧溪云,这个重担便落到他身上。
至于方才行出城外的两人——
空旷无人的道路上,阳光毒辣。月不解怕阮霰被晒着,撑开一把伞到这人头顶,但阮霰丝毫不领情,脚步往旁一拐,便从伞下离开,并道:“离我远点。”
“我们说好的,要走在一块儿。”月不解眉梢微挑,松开伞柄上的手,吹了一口气过去,这把暗玉紫的伞便自发飘动,来到阮霰头顶。
阮霰停下脚步,头顶的伞也跟着停下来,并且随着他偏头,轻轻转了一下。阮霰往上投去一瞥,继而对上月不解轻弯的眼睛,面无表情反问:“谁同你说好了?”
“你呀。”月不解便把此言当成了疑问,并作出回答。
“……”阮霰极其讽刺地扯了下唇角。
月不解眯了下眼,抬手托住下巴,仔细打量阮霰一番后,道:“阮小霰,我发现你的笑从来只有冷笑。要不这样,你温柔地笑一下,我将你感兴趣的、我为何要把笛子换成剑的原因告诉你,如何?”
阮霰抬脚继续前行,冷漠地丢出一句“我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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