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罚人,是把我们兄弟关地下室。那地下室,以前是当过牢房的,里面还死过人。七月天都阴冷阴冷静的,贼瘆人。关进去,还不给饭吃,在下面哭破嗓子,楼上都听不见。”
连晰顿时对连昕投去同情的目光。
连昕想到他姑姑,心头就一阵难受。多好的人,说没就没了,死得那么惨。姑姑死时,他趁着乱,进去看了眼。掀开盖在身上的布,见到她连眼睛都没闭,就那么瞪得圆圆的,他想给合上,怎么合都合不上。后来,被二叔抱住外拖,他一个劲地喊:“姑姑没闭眼,姑姑没闭眼!”
他爸当时就亮了枪要杀温时熠,温时熠把刚出生的孩子抱身前挡住,躲进了医生的办公室里,锁上门,喊着要死就一家三口一起死。
他那表妹,刚出生就没了妈,被她爸抱着当人质,哭得嗓子都哑了。
那时候他杀温时熠的心都有。
温时熠怕死,拿女儿当保命符,一会儿说要一家三口一起死,一会儿又说孩子没了妈,不能再没爹。
全家人都说,那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多瞎眼,看错了温时熠这么个东西。
他的奶奶把他姑姑嫁出去前,对温家那是仔仔细细打听过的。不仅看温时熠这人,还看过他家的人,见到他家人口简单,两个姐姐都出了嫁,离家远,没什么姑嫂妯娌矛盾,温老头两口子又都是知书达礼的知识份子,不太容易出现婆媳难处的情况。可谁想到温时熠是那么个东西。没把他姑姑娶到前,是千好万好,恨不得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他姑姑怀着孕,就传出他在外面不老实。他姑姑听到风声后,支走身边的人,找温时熠谈,等照顾他姑姑的人见到温时熠板着脸冲出来,还上前问:“姑爷这是怎么了?”
温时熠回了句:“你家小姐摔了,进去扶起来吧。”就走了。
他姑姑那时候有九个月的身孕啊,那是怀有九个月孩子的孕妇啊!
他听老阿婶后来说她当时抱着姑姑一直喊救命,就看着他姑姑那血拼命流,温老头两口子赶过来,看血流得多就知道情况不太好,让人赶紧送医院,那血,流了一路……人到医院的时候就不太行了……
连晰见连昕的脸色不太好,没敢说话。他想了想,说:“温时熠这么多年,找了那么多女人,心心念念想要个儿子,不也连个……”说完,就见到他四哥一声冷笑,笑得格外狰狞。他心说:“不是吧?”他凑过去,在连昕耳边悄声问:“我们家真给温的……那活儿动了手脚?”
连昕瞪大通红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谁跟你说的这个?”
“我听小叔跟我爸嘀咕的,没听真切。”
连昕骂道:“你的嘴边别总没个把门的。还有叶泠那边,别老被她套话!她挖空心思在羽儿那下功夫,还不知道想做什么。”
连晰说:“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我心里有数。”
连昕让连晰气笑了。
叶泠没想到,连家兄弟找她问温徵羽的事,温徵羽就到办公室问她,她跟连家的事。确切地说,是她跟连家联手斗垮温时熠的事。
叶泠愕然地看着温徵羽,不明白她是从哪里收到的消息。
温徵羽不是从哪里听来的,是她把近来的一些人和事串连起来,得出来的结论。
她不管事,也知道温时熠的身家保守估计也得有十个亿以上,她和爷爷替他还的债,不到三个亿。她以前不懂,只觉欠了近三亿就是好多,自己做生意后才明白,欠债根本就不是事,得看是否有那偿还能力。无论是从温时熠本身,还是通过家里的亲戚,怎么都能把这钱凑出来,不至于为了这点钱就突然什么都不顾不要直接跑了。至于非法集资那条,从温时熠当时的情况来看,并不是非法集资。可温时熠就突然跑了,老父亲过寿辰都不回来。这点,很不符合常理。
要说这事,她在之前只是隐约有个疑惑,从连家吃完饭出来,便忽然想明白了。
她二十多年没跟连家来往,但她看得出来,他们都是惦记着她的。他们惦记着她,她的爷爷奶奶又是喜欢人情往来走动的人。即使连家和温家不往来了,她总还是连家的亲外孙女,照常理,在她自己学着给亲戚送礼物走动时,就该到连家拜访。可是,没有,二十多年没往来,最后还是连家通过叶泠找的她。
她妈妈的死,连家三代人都记着。这么大的仇,她跟温时熠是亲生父女,她在这事上对温时熠都没法介怀,更何况是连家。连家不可能不找温时熠算这笔帐。可是,这二十多年里,温时熠顺风顺水生意越做越大,直到去年才破产跑路。
让温时熠破产的人,是叶泠,至少,面上做这事的是叶泠。她小舅能通过叶泠找她,说明叶泠跟连家的往来挺多,交情不浅。叶泠再有能力,那也是刚来本地没几年的外来户,她能做到让温时熠直接跑路,必然是跟本地的一些关系有往来的。那关系跟温时熠不对付,且不对付到她家所有的亲戚到现在都避着她没提的。
外家,因为她妈妈的死,把她爸爸打跑了,这事,外人不知情,知情的两家人,都没法跟她提。
同样,这事她也没法去找外公家的人或爷爷问,所以,她只找到参与了这事的叶泠问。
她来问叶泠,并没抱太大希望,毕竟叶泠即不姓连也不姓温,很多事连家人不见得会和她说。
叶泠不知道是谁给温徵羽透的风声,可这事,她还真不好说。一边是温徵羽的舅家,一边是温徵羽的亲爹,她要是对温徵羽没什么想法,三两句话就能打发了温徵羽,可这事吧,不说,显得她跟温徵羽见外,说了,温徵羽要为这事跟连家人闹起来,她得里外都不是人。
她倒是挺想背这个锅,把这事给糊弄过去,说就是她干的,托了些连家的关系帮忙,但她又不愿对温徵羽说谎隐瞒。
她把温徵羽请到沙发上坐下,给温徵羽倒了杯水,才犹豫着说:“老实说,里面的事,我并不太清楚,因为你的关系,一些事,我也不太好说。”
温徵羽点头,说:“我明白。我就是想知道是谁帮我妈妈报的仇,想知道一些我妈妈的事。”
叶泠骤然听到温徵羽提到她妈妈,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家说起来,跟温家是有姻亲关系的,不会无缘无故地整温时熠到这份上。她知道温徵羽的妈妈很小就没了,里面与温时熠有点关系,所以连家才整他,但到底怎么回事,她并不清楚。
温徵羽问:“是我小舅吧?”是连怀信找的叶泠联系她,与她妈妈又是龙凤胎同胞姐弟。
叶泠很想劝一句,上辈的恩怨就让上辈的人去处理吧,可跟她联手的连昕并不是上一辈的人。连信怀找的她,具体操作是连昕和她联手办的。不过,卖连昕,她倒是没压力。她说:“还有连昕。”她想了想,说:“连家兄弟,一向齐心。一个动了,其他兄弟,不会坐视不管的。”
温徵羽点头。这样,一切就说得过去了。她唯一还有点疑惑的就是,为什么连家要等二十多年才动手。
叶泠说:“连家兄弟挺在意你的,担心你受欺负或过得不好,昨天还特意找过我。”
温徵羽“嗯”了声,又轻轻点了点头,说:“他们都很好。”
叶泠很想劝温徵羽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可关系到亲妈的事,谁能轻易过得去。当初她父母出车祸,她和哥哥都追查了好多年,再三确定确实是意外才甘心罢休的。
温徵羽向叶泠道过谢,便告辞离开。
她怕惹外公外婆伤心,没敢找两位老人家问她妈妈的事,打电话给连怀信,找连怀信问。
她问这些,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她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想知道她妈妈的一些过去,不至于每次想到妈妈,除了那张照片,就是大过年的温时熠给她一记耳光。
她去的连怀信的家。
她的小舅妈和两个表弟都在国外,她小舅舅很少回家住,都是住在她外公外婆那。
屋子虽然不太住人,但看得出来还是经常有过来收拾的,很干净,没有积灰尘,也没有霉味。
照片墙上还挂着一家四口的照片。她小舅舅一脸满足地站在妻儿身后,那站姿特别像把妻儿搂在怀中。她小舅妈长得不算漂亮,但是清秀干净,笑起来很亲切。
她说:“小舅妈真好看。”
连怀信自豪地说:“那是!”他问温徵羽:“喝什么?”
温徵羽说:“都行。”
连怀信见天晚了,担心温徵羽喝了茶失眠,便去烧了白开水。他烧好水,才回屋,去搬了一个厚厚的相集出来,给温徵羽看,说:“这些都是我跟姐姐的照片。我们是龙凤胎,稀罕,你大舅又是个爱摆弄相机的,成天给我们照相。走亲访友,也总有人拉着拍照片。你外婆那时候也总爱往我们身上捣腾,这一来二去的,我俩的照片比你大舅、二舅、三舅他们加起来都多。”他又说温徵羽:“你看过就看过,可别拿走了。我姐那也有一册,在她的房间里。你下回过去的时候,拿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