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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旧梦[上] (江湖一枝笔)


  刘洵知道苏墨笙最是宝贝自己的古琴,刚刚被救回来的时候还没忘让人捎上。
  王希吟接过自己的琴,道了句谢,心中却是忐忑不安。刚刚事发突然,常衮说出的那几句话里已然露了些蛛丝马迹。如果刘洵此下当着魏青疏的面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那可就麻烦了。
  “苏先生,刚刚那个人……”
  “刚刚那歹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拦车抢劫。”王希吟说着果见刘洵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解,忽然上前一把捧起了他的手,“刘公子怎么受伤了也不说。”
  刘洵见他竟是小心翼翼地朝着自己的伤口吹了口气,一时心都酥了,刚刚要问出口的话也就给咽了下去。曾奏出过无数仙音妙律的莹白手指轻轻划过掌心,让他喜不自禁。
  “去去去,你们一个个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刘洵对着身旁几个捧日卫颐指气使,魏青疏见状冷笑一声,亲自走上了前来。
  “既然刘公子无碍,你们几个便送他回府吧。”
  “魏青疏?你怎么也在这儿?”刘洵见了他,终是将气焰压下去三分。
  “苏先生现在可以随我走一趟了吧。”魏青疏看也未看那刘洵一眼,只冲着苏墨笙道。
  “等等,你要带苏先生去哪儿?”刘洵一听却是噔地一下站起了身来。
  “与你无关。”魏青疏根本就不买他的账,一把将挡在苏墨笙面前的人给轻易推了开来。
  “你……你……”那刘洵没料到他竟是如此狂妄,又畏惧他身后的兵不敢再上前,一时只能指着他咋舌。
  这位刘洵刘衙内是打小跟在太子爷身边儿的贵人,如今虽只是个伴读的虚衔,可汴京城里但凡有点儿眼力劲的,也得给他三分薄面。可今日偏偏来的是一个目中无人的魏青疏,刘洵就只能硬碰硬了。
  “把苏墨笙给我带走!”魏青疏对着身后将士一招手,就有两个要上来拿人。
  刘洵知道苏墨笙这一去免不了要遭些罪,赶紧从腰间掏出了自己的金牌来,大喝一声,“慢着!太子府令牌在此,我看谁敢造次!”
  “什么牌?”魏青疏闻言一哂,故意掏了掏耳朵,惹得身后将士们一阵轻笑。他们太了解自家将军的脾气了,他要做的事情,皇帝老子的面子都不卖,何况区区一个太子府伴读。
  “魏青疏!你反了你!”
  刘洵被他这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彻底给激怒了,撸起袖子便要动手。魏青疏自也不惧他,正皮笑肉不笑地抱着臂等他上前来,却感觉一只手悄悄拽住了自己的衣角。
  “要查苏墨笙不急在这一时,如果在这里跟刘洵闹翻了脸,你也讨不了好处。”范晏兮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轻声提醒着他。
  魏青疏眉峰一耸,却又听范晏兮道,“魏渊将军近日仕运不嘉,又连着吃了两个闷亏,你就算不顾你自己,也该想想他的处境。”
  这句话准确戳中了魏青疏的软肋。他瞥了眼身后的范晏兮,只见那人虽还是一副半梦半醒,昏昏欲睡的样子,可嘴里吐出的话却是清醒的很。
  “既然刘公子执意要保这苏墨笙,那我也不愿为难他。”魏青疏伸出左掌抵住了气势汹汹的刘洵,沉声道,“不过苏先生这些日子怕是不要胡乱走动,我的人随时都会经过这里。”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苏墨笙虽免了一顿牢狱之灾,但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魏青疏盯在眼里。
  “范司直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魏青疏冲他使了个眼色,却见他揉了揉眼睛。
  “没了没了。将军英名,咱们好回去交差了。”范晏兮说着就想往外走,却又被魏青疏揪着衣领一把拎了回来。
  “……我是在问范司直对这案子的意见,不是让你拍我马屁。”魏青疏本以为他至少会再审问苏墨笙几句,可看他却是一副事不关己、明哲保身的样子,不由气从中来。
  “我?”范晏兮指了指自己,又瞧了眼一旁面色不善的刘洵,赶紧摆了摆手,“我没意见啊。”
  “……”
  “既然大理寺司直也没意见,魏青疏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狐假虎威。”刘洵哼了一声,拍开了魏青疏一直抵着自己衣襟的手,转身朝瓦舍外走去。
  苏墨笙亲自将他送出了门外,那里有姚芳特地给刘洵另备好的一辆马车。
  “苏先生,刚刚那个人男人,是不是冲着你而来?”刘洵贴近了他,悄声问道。
  王希吟先作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然后不动声色地从刘洵身旁退开了些距离:“那人之前来瓦舍听过琴,与我有过几面之缘,可后来……”
  “后来怎样?他纠缠于你?”刘洵见他欲言又止,顿时了然于胸,“那他为何唤你萨日,萨日是什么意思?”
  “萨日是契丹语,代表月亮。那个人,是个辽人。”
  苏墨笙的话一出,就让刘洵顿时白了白脸色。这种时候,若是谁和辽人扯上了丁点儿关系,那可都是立于危墙。
  “所以我刚刚才会阻止刘公子多说。瓦舍如今已经因为素素的事被朝廷所疑,我不想再因为我而多生事端。所以,还希望刘公子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你放心,这事儿我必然闭口不言!”刘洵信誓旦旦地朝他拍了拍胸脯,“那厮若再敢来纠缠你,我定饶不了他。”
  “那么,苏某多谢刘公子了。”王希吟听他这么说,才勉强松了一口气。最高明的谎言莫过于真假参半,好在朝廷之前发过公报表示所有辽国刺客已经伏诛,刘洵才更不疑有他。
  “你我知音一场,就好比那伯牙子期,你同我还客气什么。”刘洵腆着脸又趁机在他肩上拍了两下,才笑眯眯地被人扶上了马车。
  正巧此时,冯友伦正拎着一壶酒兴致勃勃地走到瓦舍外,想要瞧瞧范晏兮这头公事办完了没有,好邀他一同去张府喝上一杯。
  可人到门前,刚好瞧见那刘洵在吃一个美男的豆腐,顿时厌恶地啧了两声。
  冯友伦瞧见刘洵上了马车,还不忘撩开车帘,冲着车下的美人调笑几句,模样甚是猥琐。可那美男子却在马车行离的一瞬间收敛了脸上的微笑,冷着脸掸了掸自己的肩臂,仿佛那上头有什么脏东西似的。
  冯友伦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后又觉得面前这男子有些面熟。仔细一想,这漂亮人儿可不正是那日在宝津楼上张子初遇见的那一个嘛。
  “喂,那人谁啊?”冯友伦随意扯着一个门口的捧日卫问。
  那捧日卫持着□□,悄悄瞥了他一眼,小声答道,“太子伴读,刘洵。”
  “不是问那个草包,我认得他,是问他车旁的那个男人。”
  “……他是今年金明池花船夺魁的琴师,好像叫,苏墨笙。”
  “原来就是他啊!啧啧啧……”冯友伦摸了摸下巴,目送着马车远去,又问,“范晏兮呢?还在里头吧。”
  那小将士又瞥了他一眼,刚要开口,便见里头唰地冲出一个人来,下意识地一拢脚,挺直了脊背闭上了嘴。
  “撤!”魏青疏先将手里拎着的人往马背上一甩,后自己翻身上马扬鞭下了命令。
  “是!”将士们一跺□□,有条不紊地列成了队伍,自瓦舍周围迅速撤离了开来。冯友伦眼瞧着趴在马背上的范晏兮晃晃悠悠,好不容易扶住了自己的官帽,还没等他来得及上前说上一句,魏青疏便一声叱喝,驾马携人绝尘而去。
  “等,等等……这怎么回事儿?”冯友伦被马蹄扬起的灰尘呛得连连咳嗽,直到所有捧日卫一转眼消失在了热闹的街角,只剩下他一人凌乱地站在瓦舍前,茫然无措。
  

  ☆、黄雀之意不在蝉

  常衮回到刘府门前时,傻丫头却不见了踪影。
  他先在府宅周围绕了一圈,又向沿街小贩打探了一路,也没有任何结果。眼看着刘洵乘着马车摇摇晃晃回了府上,常衮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找下去,一个扛着秸秆架的卖糖葫芦的老头儿冲他走了上来。
  “你是不是在找一个小丫头?穿着红衣裳的。”
  常衮目光警惕地上下打量着对方,微微点了点头。
  “我刚刚看到她被一个年轻公子给带走了,你是她什么人啊?”
  “我是……她爹。”
  “那就对了。大约一炷香前,那位年轻公子从我这儿买了一串糖葫芦把她哄往那边去了,你快去瞧瞧吧。”老人家指着不远处的河道口说。
  “多谢。”
  自汴河河道往西,东水门外七里曰虹桥。其桥无柱,皆以巨木虚架,饰以丹艧,望之宛若飞虹。此时桥道两旁商铺已闭,街贩渐散,人烟稀落。得了丰盛买卖的正提着好酒好菜打算回家犒劳妻女,生意不济的那些也已收拾了货品泱泱地往回走。到最后,偌大的河道口只剩下几只孤猫野犬,四处嗅着人们剩下的气味。
  白市已尽,夜市未出,空荡荡的街岸上显得静谧而祥和。
  常衮很快在河岸旁找到了傻丫头和老人口中的年轻公子。他没有直接走上去,而是远远地盯着那个面目秀丽的男人,眼看着他蹲下身来,将手里新买的一串糖葫芦递给了面前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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