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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旧梦[上] (江湖一枝笔)


  朱琏说到这里时竟有些瑟瑟发抖。沈常乐忽然想起王希泽曾和他提过,当年吕小凤落选回家也受到了种种的冷眼和委屈,心中不免唏嘘。
  自女娲成蛇后,女人便沦为了男人手中弄权的工具,却很少有人关心她们真正想要什么,活得是否快乐。所以,身为男子,理应给她们更多的的怜惜与依靠。
  这般话语显然不是出自王希泽之口,却让沈长乐牢牢记住了。他叹了口气,撤回了手中匕首,“逝者已矣,再说什么也没用了。不过你必须随我走一趟,亲自将这真相告诉一个人。”
  “你要带我去哪儿?我不去,不去!”朱琏一下子跪倒在地,拽住沈常乐的衣摆苦苦相求,“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吧,否则,否则我宁可一头撞死在这儿!”
  朱琏说着当真一头往旁边的墙柱上撞去。沈常乐大惊,连忙伸手去拦,却不料刚抓住对方的腕子,朱琏竟是猛一回身,踢飞了沈常乐手中的匕首。
  “来人啊!抓刺客!”朱琏一嗓子叫出声来,沈常乐便傻了眼。
  他赶紧再去抓她,只是每每伸出手去,都会被朱琏躲开。他情急之下一掌击出,本以为会打在对方肩上,却不料竟是被她轻易化解了。
  一个愣神之后,沈常乐腰腹一痛,低头来看,一只精致的发簪狠狠在腹侧拉出了一条口子。
  他碰了碰那颇深的伤口,吃惊地看向朱琏,“你竟会武?”
  朱琏冷哼一声,一个漂亮的空翻落到了桌子对面。而此时三四个铁甲侍卫也正好破门而入,将沈常乐团团围住。
  这几个人是朱琏的父亲给她带在身边防身用的,选的都是武艺高强的勇士。他们见房中竟有刺客闯入,连忙抽出刀来,攻向了沈常乐。
  沈常乐空着手,勉强接了他们几招,却是力不从心。他想寻机会从窗户逃走,但被腰间的伤势所累,先是背后中了一刀,后又腰腹中了两脚,最后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被五花大绑起来。
  “留活口。”朱琏挥手驱开了侍卫,“你们都出去,今日之事谁都不准朝外透露半分。”
  侍卫们一字未吐,只听命而行,退出了房间。
  朱琏走到沈常乐跟前,先用脚尖踢了踢他的伤口,又俯下身子揭开了他脸上的鬼面具,“呀,竟还是个英俊的小郎君。”
  “你的身手真好,可惜啊,你太小看女人了。”朱琏说罢又站起身来,略带得意地来回踱了两步,“不如再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吕小凤那个傻丫头,当年是自己弄瞎了双目才离开太子府的。而给她出这个主意的人,正是我。”
  沈常乐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是悔恨交加地喘着粗气。
  “别这么瞪着我,我刚同你说的那些,大多也都是实话。”朱琏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忽然露出了一丝惊奇的表情。
  她随即快步走出房门,过了片刻又拿着一张画像回来了。沈常乐一眼就看到了画像上清平司的大印,冷汗唰唰地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朱琏举着画像在他旁边比划了好一会儿,甫敢肯定,“我说你怎么这般面熟,原来你就是张浚要找的那个人。”
  这幅画像较之前的又和真人贴近了三分。沈常乐猜想,应该是苍鹰已经回到了京城,所以张浚又根据他的描述重新画了这一幅。
  “你想如何?”沈常乐喉咙干涩地挤出这几个字,心中懊恼无比。早知道,他就应该听从王希泽的劝告,如今闯下大祸,后悔也来不及了。
  “唔……让我好好想想。”朱琏托着腮蹲在地上,纤细的手指一下一下点着自己的面颊,“吕家与金明池的案子有牵扯,你又是朝廷重金悬赏的关键人物。啊,你这么关心吕小凤的死,莫不是也与这案子有关?”
  “对了,我还听说,清平司之前一直怀疑凤姚瓦舍的苏墨笙,你可认得他?”
  沈常乐闻言心脏猛地一抽,差点吓厥过去。
  朱琏见他这副反应,咯咯笑了起来。她随手将那幅通缉画像一丢,嗤鼻道,“你放心,我才不关心什么金明池的真相。若我将你交给清平司,你定会把我的事也给捅破,我可没这么傻。但若我就这么放了你,你又会来寻我的麻烦。”
  “如此说来,我就只能……”
  冰冷的匕首贴上了沈常乐的脸颊,却使得他狠狠松了一口气。如果朱琏像对付吕小凤那般直接杀了自己,反而是最好的结果。
  至少,他不会连累旁人。
  沈常乐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命运的一刀。出乎意料的是,朱琏将那匕首在他脸上比划了许久,却迟迟未落下。
  “就这么杀了你,总觉得不甘心。不如这样吧,你替我杀一个人,我们便算两清了。我会替你保守秘密,你也假装不知我做过什么,如何?”
  沈常乐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鲜眉亮目的女子,忽然觉得一阵恶寒,“你要我杀谁?”
  “不如……就杀那个苏墨笙好了!”
  

  ☆、无辜妄作夹中客

  捧日军的军房夹在外司诸军司当中,左边儿紧挨着军器库和守具所,右边儿则是养马的骐骥院。军房里外分三层,分别是下级士兵、中级将领和魏青疏的办公休憩之地,西北角上又单独辟出来几件屋子当作牢房。
  虽说是牢房,却是常年空置。捧日军的职责是伴护圣驾,通常轮不到他们来捉人。但如今,这屋子却是意外地派上了用场。
  魏青疏看着牢房里呆滞沉默的少年,负手叹了口气。人是他从苍鹰手上抢来的,带回来后也没开口说过一个字。他从沈常乐口中得知,这少年名叫杨客行,是兴仁府杨家留下的唯一活口。
  面对他这副模样,魏青疏也没有打算再逼供。世事当真奇妙,他前几日分明还想着要比张浚更快一步找出金明池的真相,如今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了,却只想着将它永埋于地下。
  “嗥——”
  头顶上传来一声鹰啼,魏青疏赶紧寻了个没人的僻静处,将手指放入嘴中吹出一声响哨。阿夜听到了哨声,扑翅而下,准确地落在了魏青疏的肩上。
  魏青疏见阿夜腿上的信笺尚在,担忧地皱起了眉。
  “还没找到你家主人吗?这臭小子,说好了三天的,今日都已经第五日了。”
  阿夜又叫唤了一声,像是在附和。
  “……你说,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范晏兮到达捧日军司房时,日头已偏了西。
  司房的人说魏青疏临时有事儿出了趟门,范晏兮只能坐在大堂里等他。这里奉茶的小兵可不比文院中的精细,单手将茶盏往几子上一放,茶水几乎溅上了范晏兮的脸。
  范晏兮用袖子擦干了茶水,还不忘道一句多谢。小兵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夹起茶盘扭头就走。也亏得范晏兮脾气好,若换作旁人,怕要直接跳起脚来。
  他捧着茶盏偷偷去观察外头的守卫。每间司房前站了两个固定的士兵,又有十人小队来回在院子里巡逻。别说是要靠近牢房了,怕是范晏兮一走出大堂就会被拦下。
  范晏兮重重叹了口气,取下身侧长佩的那枚玉扣拿在手中把玩。张浚刚刚的举动明显是故意的,他是想通过自己的嘴将消息透露给张子初。
  可难就难在,范晏兮虽知道他的意图,却进退两难。如果他告诉张子初,就有可能会把张子初往张浚的陷阱里推;可如果他不说,张浚一旦顺藤摸瓜查出更多,张子初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
  他该怎么办呢?
  算了……还是先想想该找什么理由向魏青疏讨人吧。
  范晏兮站起身来,用指尖缠绕着扣绳,来回踱步。
  就同魏青疏说,是他自己好奇来瞧瞧人犯?不行不行,太蹩脚了。不如说张浚有意与他合作,差遣自己来示好?
  也不对,魏青疏又不傻,才不会轻易上两次当。
  范晏兮苦恼地挠了挠头,忽然打了个响嗝儿。他连忙捧起茶水一饮而尽,却仍止不住频频往上冒的嗝气。范晏兮从小便是这般,一要撒谎就打嗝结巴,也从来编不出什么好听的谎话。每每逃课回来被逮着,王希泽和冯友伦那都是张嘴就有一百个理由,只有他傻愣愣地听老学正从头训斥到脚。
  “嗝。”范晏兮一个没捏住,让手里的玉扣咕咚滚了下去。那是娘亲予他的平安物,他连忙俯身去找,却跟着滚动的玉扣一路钻进了桌布围挡的案几下。
  更巧的是,他前脚刚钻进桌子,魏青疏和魏渊就进了大堂。
  “将军,清平司刚有位……”
  “闭嘴,滚出去。”魏青疏没好气地驱走了跟在身后的门值,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叔叔,您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这事儿你不能管!我这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您若牵扯进了金明池这案子,我还能好吗?我之前就奇怪,您从颍州回来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时常神神秘秘不说,有时间连行踪也不明。原来,你早就知道金明池的主使是谁了,不但知道,还为虎作伥,同流合污!”
  “我没有!”
  “有没有您心里最清楚。若是我爹还在,他绝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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