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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君 (江洲渔火)


  之后十天,林晟钰在曹崇礼的协助安排下,日日乔装会见各式官吏,有很多时候是在假装相遇的酒肆饭堂书院,偶尔也在便于隐藏的夜晚。队多数人也不用过激的手段,清谈甚欢后随意聊一聊时局,感叹太子继国的消息未出徒奈何。偶遇耿介的官员,或是元使一派,才用一些特别的手段。名单里圈掉的人去了七八后,隐隐有太子继国的议论在朝野散播开来,只是依旧寻到半点有关曹显的踪迹。林晟钰日日殚精竭虑,加上忧虑难止,整个人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夜晚噩梦渐多,曹崇礼一边看着,深怕他某一天就扛不住了。
  这一夜,林晟钰又噩在梦中,眼睁睁地看着远远地面对自己的曹显,一脸痞痞的笑,在他身后是铺天盖地的黑色漩涡步步逼近,林晟钰在梦中怎么也靠不近远处的曹显,只能绝望哭喊快过来快过来。却隐隐听到了回应,“我来了,我来了,别哭,别哭啊……”,然后感到有暖暖的手轻轻摸过额头,慢慢抚平眉头,悄悄捂着脸颊,梦里黑色的漩涡不见了,笑着的曹显走开了,哭泣的自己也不见了,噩梦散了。林晟钰翻了个身,手胡乱一抓,似乎拽住了一截软软的东西,头也紧紧抵在了让人安心的暖暖手掌上,继续安心睡去。
  林晟钰突然被惊醒的时候,耳边似有乎乎的风声。再清醒一点后,马上惊觉原来不是风声,昏暗的房间里两道人影忽左忽右,腾挪跳跃,默无声息地打得不可开交,等眼睛适应了光线后再看,似乎是一人反复地冲向半开的窗户,另一人极力阻拦其逃出。
  “是谁?”林晟钰出声。两道人影闻声都是一滞,其中一人反应迅速,率先动起,一气冲破拦阻,跃窗而逃。留下的一人回身晃亮火折子,点了桌上的油灯,亮光晕开照出了任脸,是曹崇礼。
  “有刺客进来了,我听见动静进来,还好他还没伤你。”
  “我觉得——他不是来伤我的。”林晟钰抬起右手,手心里有一小片拽得太紧,扯下来的黑布。
  “……”也许,梦里安心的感觉并不是思念太多的幻想?
  一个莫名其妙地出现,又稀里糊涂被打跑的刺客,居然给林晟钰带来了新的动力,这是曹崇礼怎么也想不到的。关于这一夜的事,林晟钰再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将一小片可能是刺客衣服上撕下来的黑布收进了怀了,然后就吃得好睡得香,想法也多了起来。出了继续安排会见名单上的人之外,甚至指派曹崇礼悄悄去跟踪大元使臣。元使臣是常年派驻在京都的特使,说得好听是为了促进两国沟通,实质上自然是负了监察之责,一旦察觉甚至猜测朝堂之上有了不服之意,必然是报知本国,再采取施压手段。
  “小心不要被他们发觉,一有不对,逃命第一。去过哪儿,见过谁,尽量看一看就好。”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曹崇礼自然还是照办了。
  “分一波线报,去查探四方边境有没有什么特别动向。另外,能否收集到大元国的情报?还有其他诸国是否有纷争?”过得两日,林晟钰坐钰客房内沉思半晌,给出了新的指示。难不成曹显是被偷偷送去了大元?曹崇礼有些怀疑林晟钰是不是哀到极处起了魔怔。看着明显比前几日精神了一些的林晟钰,也不能说什么,心事重重地前去办事。
  再七日后,国主停灵三七,各地皇室宗亲、地方官吏、番邦使节陆续觐见,要求太子接见主事的声音终于汹涌而来。太子犯上受据的前言遭到越来越多的质疑,要求太子当面质询的呼声高涨,暂代朝政的乔阁老被当面指责窃权误国,气得晕倒,干脆称病不朝,甩手不干了。李相国无奈出面周旋,花言巧语一番,没两天也灰溜溜败下阵来,一时朝中无人,政务荒废,但曹显还是没有出现。当时出面拿下太子的何志毅早已逃走,李相国大骂其大逆不道,并亲自将何志毅一干直系亲属下了大狱,以示清白。一时间竟没有人知道太子被羁押到了哪里!大理寺推说太子应该是押入了内院,内院连连喊冤说是根本没有接到过人,一国太子居然凭白失踪,二十多日竟无人得知?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怎么可以有这种事!大半个朝堂都炸了,有一无所知的,有一知半解的,有心知肚明的一帮大臣日日夜夜堵在宫内,相互攻讦、争吵。
  林晟钰坐在客房的四方桌上沉默喝茶,手里拿着最新得到的传书,里面是线报收集的有关大元和周边邻国的局势和动向。听着曹崇礼进来汇报元使这一天同样又是逛了同一家书院、酒店和青楼,朝堂上又吵了一天,最后说起太子还是没有音讯,也只是平淡地点了点头。
  “元使这边不用再跟了。”林晟钰吩咐完,继续喝茶看传书,最后还是把传书递回给曹崇礼烧毁。
  “你说,谁最有可能把太子藏起来?大元,乔阁老,李相国,厉元帅,还是……国主?”林晟钰面朝着曹崇礼却仿若自言自语。曹崇礼烧着传书,闻言一片茫然——确定是藏起来了?不会是已经……?还有……国主,这怎么可能?
  第二十三章逼宫
  林晟钰再次登门,拜访了李相国。李相爷虽然大义灭亲,暂时撇清了干系,但他与何志毅的关系摆在那里,明面上慑于其淫威不敢言,私底下反而说什么的都有,更有那鲁莽的番邦使节当着他的面就说:“听说太子可是您主使抓走的啊,哈哈哈。听说,听说啦。”一时间千夫所指,百口莫辩,焦头烂额地窝在府内骂吓人出气。听到林晟钰来访,就烦躁地说不见不见。事实上这时候,除了元使,其他任何人来,那都是不愿见的。但林晟钰塞了钱,向管家要求了小小一件事,设法让相爷看一眼拜帖。管家做到了,拜帖不经意地递猛了,到了李相爷的眼皮底下,于是拜帖上意有所指的“失不再来”四个大字让林晟钰二进相府,并且再次得相爷亲送出了府门。随后,李相爷呼轿去了元使府,从午时到天黑,整整半日,才出来回府。第二天一早,李相爷时隔三日后又官威赫赫,温和儒雅地出现在早朝上,安静地站到了最靠前的位置。
  朝堂上一开始是一天到晚地吵,甚至有官员彻夜不眠忧虑国事,但可以出头主事的人病的病,躲的躲,还有掌这兵的厉元帅发话只管不准打架不问朝政,一般众人闹哄哄吵来吵去,主意满天飞,口水四处溅,最后都一样归了尘土。几日下来人疲神乏,慢慢就变成早上来上朝的时候吵吵架,吵够了就各回各家休息又待明日。说好听了是避嫌,说直白了就是几天前被人骂走的李相爷,今儿个居然回来了,陆陆续续到来的官员、皇亲、使节看见了,有人惊疑不定,有人愤怒不已,更多人略有兴奋地准备看好戏,如果骂的时机合适,再随上一波。
  “使臣大人到!”众人愕然回头,傻傻地看着身披异域官服,端着上国威仪的大元使臣大步直达高台,再一步步上了台阶,径直站在了龙椅左侧,俾倪着底下昭国大小官员。
  这是什么意思?要反天了吗?虽然昭国是大元的属国,但使臣也是臣,面见国主也是要在台下揖首的。这一任使臣派驻昭国十年有余,为人傲慢轻浮而已,花天酒地时不时讨要些供奉,到也没有太出格的地方,自从国主出事后,出了例行派人回元传了几趟消息,更是一次都没有掺和到朝堂上来,今儿个是要闹哪出。一时间议论声四起,更有耿直的老臣已抖着手指头上前就要开骂。
  “你们再吵有什么用?国事还要不要理?百姓还要不要顾?如此乱整一国粥的样子,我大元陛下远在千里,都替你们心焦。我站在这里,不是要一个小小属国的权势,只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出来主个事。怎么说属国也是我大元的一部分,总有些人要误会我们的居心,实则我大元只想扶持各个属国,与你等友好相处。”
  “……”居然难以反驳,众人一时张口结舌。
  “有理。”日日上朝维护秩序的厉元帅照旧站在最前头,与李相爷并列的位置,在一片静默中淡淡应和了一声。元使闻声看了他一眼,又顺便瞥过李相爷的位置,继续俾倪着台下众人开始吩咐。
  “你们国主的丧礼不能废,太子的事业需要有人主持,都是迫在眉睫,容不得马虎的事。李相爷,乔阁老病了,朝政的事就你来管吧,国主的丧礼,要办得隆重些。”
  “自当尽力。大事当前,他国使臣尚一心为国为民,相比之,吾等有愧。”李相爷情绪激动地垂头行了一礼,语声带哽。
  “力查太子去向这件事,大理寺卿廖大人,你可责无旁贷啊。”“是……是……。”一身形瘦削,面色发白的中年官员慌慌地站出来,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
  元使说完,不自觉又看了一眼一动不动面色冷峻的厉元帅,一时无话。李相爷一见,基友眼色地趋身朝厉元帅一边拱了拱手,“维护治安的事,可全要仰仗爵爷了。”厉家老主因开国拥立之大功而封候,侯爷死于抵抗元国之战中,之后儿子承袭了爵位,正是台下吃人,小小年纪武功谋略不俗,得国主赏识后固边有功,三十岁不到进了帅位,已十载有余。国恨家仇背于一身,也一贯是立场鲜明的抵元派,仗着手中兵马是朝中极少数敢不买元使帐之人,所以元使上台一站,极担心的正是元帅的反应。然听了李相爷的说辞,厉元帅居然干脆地应了一声:“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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