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撤了于将军的职,新来的何将军断了我们的后援。”陈靖元平静地开口。
“眼下大伙儿只有两条路可走:一,逃回后营活命,等待军法制裁。丢弃防线,任由敌人长驱直入,毁我百姓家园;二,死战不退,尽情杀敌,虽死犹荣。若天意有助,尽歼敌勇,博一线生机。”
“若你们选一,我自带先锋营为各位断后,必竟死阻敌一日,可供尔等逃生。若你们选二,则必相守与共。”
“告诉我,你们选一还是选二?”陈靖元大吼出声,眼眶激动而红。
“我选二!”
“这还有怎么选的?二啊!”
“他娘的,必须二!西蜀军的精神忘了啊?死战不退啊!”
“谁要做孬种?选二!”
“选二……”
一时间处处是激昂的呐喊声和一双双被刺激到通红的眼睛,哀伤绝望的气氛在悲壮的情绪激荡下消散,人马快速地动了起来。
散失战力的伤兵先由小部分杂役兵一刻不停送回大营,随后拔营,全军速速后撤了三十里,沿路不时有几百人的小队匿入周边缓坡、林地和荒野,最后只剩陈靖元领着五千骑兵,或缓或急地奔行在路上,利用较窄的路面、临近的陡坡、短短的高崖等等可能的地形地势,或挖沟,或推落巨石,或设置滚木等等路障。林晟钰紧随在陈靖元身侧,尽可能地查找可以利用的地形,来分派散开的一队队较为合适的作战力量,或者设置最省力而有效的路障。兵力差距太大,硬碰硬必定不行,又无险可守。林晟钰只能让队伍化整为零,利用人为的路障阻碍敌军的行军计划,制造小规模偷袭、频繁袭扰的小小优势。
从午夜拔营到太阳刚刚升起,已行在最前方的陈靖元这一队人马回头看到远远升起的浓烟。在拔营后不久,必定很快察觉的敌军就会追击而来,这是第一波散入路边密林的小队利用路障阻敌后发起了攻击,一定会遵照林晟钰的交代,一触即退,敌人只能一边清路障,一边防守或派小队入林追剿。若防守,则频繁袭扰;若派小队,则合围灭杀。最后敌军不胜其烦,只能一把火烧林,则第一波小队作用基本结束,只有撤退进林地深处,尽量不要丧生于火海。
时隔不久,远处又是新的浓烟升起,陆陆续续到中午时,已经有几十处之多,距离渐渐拉近,速度也越来越快,黑滚滚的烟雾遮蔽了远处成片的天空。这一路可以掩藏人马的,已小树林居多,多次相似的袭扰后,敌军吸取经验,很有可能遇路障又遇林就会点先下手烧林,因此前面五六波后,中间很长一段路就没有埋伏树林,倒不虞有白白被困火海的风险,只是出了树林,只有一些坡岸,土丘,草丛之类,不太保险的掩伏地点,稍有意外就可能被提前发觉,如此则少数人正面对上大军,结局可想而知,敌军的行军速度渐快,也正印证了这一点。天将擦黑时,已隐隐可以听见厮杀的声音,敌军距离已不足十里。好在动静渐消,敌军停下安营。
“借助黑暗袭扰是最方便的,白天还好防备,晚上则困难,敌方只能选择停驻安营,安排足够的官兵严密防备。”林晟钰在早前就说中了眼下状况,依赖着频繁袭扰策略造成的效果和黑夜的保护,陈靖元这一行五千人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在离敌人不到十里的地方抹黑休息,几乎是一天一夜的赶路,加上拼命构建的几十道路障,人人都身心具竭,草草喂食后,随便一倒即睡,甚至有不少人啃着干粮就歪头睡死了,也没有人再去想明天的事,这真是极好的,因为明天,在太阳升起,照亮路途的时候,就将是人人都不敢想的死局,必死!
林晟钰和陈靖元还没有睡。两人窝在一道土窝里,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林晟钰就着微光正在描画,笔下是他们目前所在的一处小石坡,实际上是一块巨岩形成的山包,两侧都有三丈高的悬崖,算是一处小天险,敌人正面突破很难,但麻烦一点,可以悬梯下坡,从后头把他们包围,或者直接弃他们而去。但弃他们而去的可能几乎没有,虽然他们据了小天险,但资源短缺,刀箭滚石都十分有限,很快就会弹尽粮绝,赤手空拳又能奈何。敌军肯定清楚这一点,清剿到底。若留下他们,反而可以让他们趁后追击,徒增风险。林晟钰沿着来路画出了一道道路障,叉掉所有已经已被踏平的,就仅剩近处三道,天明后敌军拔营,清阻碍到跟前,就算最后三波袭扰发挥足够的作用,最好也就阻到午时,敌军必至。退,已不智,敌军旋即就能追上,险守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选择了,没有援军,守是死守,守到死。林晟钰现在竭尽全力地测算可以阻碍悬梯的射程,需要的人力,可以开挖的石量,需要调派到位的防备力量,可以利用的打击据点……只是为了把死守的时间尽可能地拉长一些,可以让大家死得晚一些。
什么时候睡过去是不知道了,林晟钰在一声轰响中惊醒时,发现自己就躺在昨晚窝的土窝里,身下是陈靖元帮忙垫的一块毡布。天已大亮,身边来来往往都是忙碌地搬运石块、树段的人,按着他昨晚安排的位置设置据点。但这时,大部分的人都暂停了脚步,翘首望着不远处升腾起的一道尘土。林晟钰一下明白了刚刚听见的轰隆声正是来自此处,是最后一道路障的位置,上方缓坡上恰巧发现有一块略有松动的巨石,林晟钰安排人提前清理了坡上可能挡道的草木,再再合适的时间撬落下来,至少可以伤敌至命,若运气好,还有可能阻截道路一段时间。看样子是发挥了作用,但是最后一道路障距离不过二里,敌人已近在咫尺!
林晟钰一眼看到对着昨晚画的图纸在指派人马的陈靖元,急急跑过去帮忙,事已至此,多虑无益,能干什么是什么,能干多少是多少吧。
过午,敌军进攻。越军甫一出现,也是杀得双眼血红,形容也有些狼狈,伤兵较多,这一路被一股股小队频繁消耗下,损耗也是不小,但再怎样,黑压压涌过来的人数优势还是催人胆寒。
一轮箭雨连同万千滚石砸落,连同沦陷的血肉之躯迅速填平了石坡底。飞溅的鲜血混杂着残破的肢体糊满路面。简单构建的工事后排布的上千弓箭手和投石兵暂时抵挡了一轮又一轮敌军的冲锋。果不其然,一道道悬梯垂挂向路两侧,敌人打算迂回后抄了。一声令下,陈靖元右侧领兵,肖勇力左侧带队,两队人马各百人同时冲下,目标直冲悬梯,一般人掩护,另一半人斩绳,破坏大半后即刻退回。如此往复几次后,终究是有几千越军在较远的路头下去,从后头围攻上来,至此,陷入两面被围的境地,只能前后分兵抵挡。
天色渐黑,又是一夜来临,苦战了四五个时辰的将士们依旧嘶吼着暗哑的杀声,拼死坚护着越发残破的工事,只是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只因举起的双手已没有滚石可托,拉响的弓弦也再无箭可发。敌军的脚步终究踏过了工事防线,人人摆开钢刀,挥出铁锤,一时间处处是捉对厮杀的身影,处处是飞溅的的热血。林晟钰紧握着一把小小的匕首,尽量躲进角落里,若是遇上敌人,也就一刀就可以送他归西了,非常省事。黑夜暂时提供了一些些躲避的空间,但生死也就在一时了。林晟钰注意到二里外的敌军后方,也有火光和隐隐的喊杀声传来,应该是幸存的袭扰分队汇集到了后方回击,人人都在战斗,绝望地战斗。
林晟钰突然看到了一把雪亮的钢刀迎面劈来,避无可避,就想着,啊,要死了。然而当的一声,钢刀贴面飞出,眼前只见一棍上挑,咣地砸烂了面前一张脸。陈靖元勒马一停,一把将他拎到身前马背上,继续冲向拼杀的人群。有更多的越军冲上了石坡,有人打起了火把,照亮了战场。林晟钰在马上四处一看,一处处敌人的小包围圈里,是一个个悲壮搏命的身影,真的要结束了,林晟钰闭上眼睛,不敢再多看。耳边只听到整齐响亮的喊杀声从后坡逼近,又一批敌人绕过来了啊。
“援军?”
“是援军啊!”
“援军来啦——杀!”
林晟钰急急睁眼一看,只见一队甲胃鲜明的轻骑高高跃过已破烂的工事,凶猛地杀向越军。越来越多的生力军涌入,石坡上的战局顷刻逆转,转眼已从前坡反杀而下,冲入敌阵,与敌后汇聚的幸存兵力形成了合围。
陈靖元勒马挺在坡顶,直到援军里有一人并马过来,伸手就把林晟钰拉过去,放到身前。“太子殿下。”陈靖元在马上行了一礼,才独自打马冲下坡去,“跟我杀退敌人——”“杀退敌人!”“我们要赢了啊——杀”
林晟钰转过头,瞪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了眼前千真万确有一张熟悉的脸,
“曹显……”
☆、无猜
曹显如神兵而来的一万援军犹如一剂猛烈的强心剂,坡上在强敌围困中垂死挣扎的不到三千残兵,一夕脱困后,爆发出了无穷的希望和求生之力,竭力嘶吼着随同冲击的援军直插敌军主阵,不管不顾一通猛杀。而几千人喊出的“援军来了”这四个字也遥遥送入了敌后同样宁可死战,不愿退逃的袭扰分队散兵耳中,一时间激动的嚎叫前后应和,响彻夜空。突然,在敌军的中段,斜坡上又一队人马杀入,掀起另一片嘈杂的惊呼和惨叫,这是前面推巨石阻路的一队人马,逃往高处估计一直在伺机而动,而现在正是等到的好时机,几乎一举把敌军切成了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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