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带我去看看。果真你每这一次买进的生药恁好么?”沈天福还有些不相信。于是李主管便把沈天福带去看那些这一次买进来的生药。见铺中伙计正在把这一次买进的生药一一分开,装进后面的药柜中。
沈天福随意拿了两味药放在手中看了看,又闻了闻,果真成色不错,一点儿也不比以前的差。自沈天福接手生药铺子来,她也跟铺中伙计学得认识几味药的成色,因此也知道些生药的好坏。
“李主管,这一次你和潘园买进来的生药不错,我这里有些银子赏你每,你且拿去,至晚间与他去买些酒吃。”沈天福一边笑着夸赞李主管,一面从袖中摸出一块银子来,掂了掂,约莫一二两的样子,扔给了李主管。
李主管慌忙接了,口中对着沈天福称谢不已,欢喜不已的去了。待李主管走后,沈天福笑笑,走到生药铺门首一看,已是将近晌午了。于是吩咐小厮庆儿牵马来,依旧去生药铺后面的杏花巷兰香宅子中吃晌午饭。至晚间,又在兰香那里宿歇。一连流连了五六日,至兰香去黄三哥宅中与那段大姐上寿那日,诸般替她安排好了,才回了西通御坊的宅子中去。
沈天福一连五六日不回宅中,沈氏自上次与自家孩儿说过那番话后,也不再管她。而李秀儿虽然想她,但又不好意思去叫管家永安来问话,只是在心中闷闷不乐的忍着,心道,自家官人定是又去流连烟花之地的女子了。
好容易沈天福回来了,在婆婆沈氏房中吃过饭后。两人回到东厢房中,李秀儿叫房中丫头小蝉端上茶来,自己和沈天福在灯下吃茶。
沈天福吃了几口茶,只觉得娘子秀儿一直在时不时的抬眼看自己,便抬起头来看着她笑道,“娘子,你这是怎的了?如何一直看我,难不成我脸上有甚疔疮不成?”
李秀儿闻言吸了口气,忍住湿润的眼中将要坠下的泪花道,“官人,奴有一句话想问你。”
“嗯,你说。”沈天福自顾自的低头喝茶道。并没有觉察到李秀儿的异样。
咬了咬下唇,李秀儿缓缓问道,“官人,可是觉得奴家貌丑,不合你的心意么?”
“哦?”沈天福有些吃惊的抬起了头,忽发现李秀儿眼中包着泪,满面的哀伤之色,手中也在绞着一方汗巾儿。
沈天福将茶碗放下,敛容道,“娘子,你这是怎的了?为何如此说话?”
见李秀儿低头不语,包在眼中的泪如断线的珠子般,一颗两颗滴到绞着手指的那方汗巾儿上,沈天福忽悟到定是这几日自己没有回来,她心中不快才会如此。一时之间,沈天福不知道该如何和她说话。
若说是再哄她自己去赌坊中耍钱,这理由便连自己也不信,哪有一连五六日在赌坊中耍钱的理。若是对她说自己流连烟花之地的女子了,她心中定会认定是她自个儿不好,自己才会在外不愿归家。
该怎么对她说呢?想来想去,沈天福决定还是与她实说了罢,或许会好些。
“娘子,该如何对你说?自你嫁过来后,我对你甚满意。我娘亲也对你甚满意。说起来都是我不好,我这性子,贪恋美色。前些日子,我曾向你和娘亲说过想接一位姐姐进来,谁知她不允,因此我便在外与那位姐姐置了宅子,这几日我都在她那里,还请娘子恕我则个。”
李秀儿听沈天福说完,方知道原来自家官人竟是在外有了一房外室。并不是流连烟花之地的女子。虽说她心中早就有官人纳妾室的准备,但如今听沈天福亲自说出,还是忍不住心中又酸又痛。
早就知道会有这一日,早就知道自家官人定不会守着自己一人,但她只是希望这一日来得晚一些,能多得些官人的宠爱,可是终究不能遂了她的意。
李秀儿使劲忍着,可泪珠儿还是终究连成了线,在香腮上汹涌而下……
窗外,一阵秋风吹入房中,吹得桌上的烛台内的烛火摇曳不止,房中寂寂,唯听见李秀儿的饮泣之声。
沈天福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将她搂进自己怀中,任她的泪水将自己腰间的衣衫进行染湿。
“娘子,以后,我再不会那么久不回来了。我答应你,至多隔一天,我便回来。”沈天福轻抚着李秀儿的如鸦乌发低低说道。
心中却在想,秀儿,委实是我对不住你,我只能答应多陪你,但却不能只陪你一人。因为那人对我的情意实在是一点儿也不比你少,我对那人的情意也同你一般多。
李秀儿伸出手,紧紧的抱住眼前之人,终还是“呜呜”的哭了出来。心中反复道,难不成这便是女子的命么?尽管如此得不舍得官人,如此得喜欢官人,如此得渴望得到官人的宠爱,可是仍旧是不能拥有他一人。
究竟他的心是如何长得?真如婆婆所说,只是一味不知足么?到底要怎样,他才会驻足在自己身边,才会知足啊?
第三十一回
晚间两人歇下,沈天福不免刻意温存,秀儿亦动情承欢。次日起,秀儿依旧打发小厮庆儿随沈天福去铺子上干事不提。
却说兰香自那日去黄三哥宅子内与他那四娘子段大姐上寿后,又与那段大姐的几位相熟姐妹交好,便常常的相互走动,在一起吃茶打牌,日子倒还过得快活。
话分两头,那一日来沈天福铺子上来捣乱的春花院几位护院回去后,将没有讨到人,反被沈天福叫来的人打了一顿的事备细与那老鸨王氏说了,那老鸨王氏不免恨极了沈天福和兰香。晚间在灯下饮酒和院中八老说起此事,只听那八老说,“此事权且记下,待来日徐徐图之,定要他们讨不了好去。”
一转眼,已是八月二十,沈天福在西通御坊的宅子中大排筵席,请了黄三哥,马翰,还有些生意买卖上的朋友及其房下亲眷,恰巧那走海贩货的陈二哥也回来了,带着小翠儿并小月儿一起来宅内与沈氏贺寿。
小翠儿与小月儿进去与沈氏上了寿,送了礼,拜见了李秀儿,便坐到一旁。小翠儿打量了一会儿李秀儿便附在小月儿的耳边说,“月儿,你瞧你那小冤家的大娘子长得还真是不错哩。”
小玉儿端起茶喝了一口头也不抬的道,“早瞧见了,也不过如此……”
一时酒筵开了,前厅三桌儿,后面正房厅中两桌。又叫了些小优儿并唱的来,插科打浑,说笑唱曲儿,众人整热闹了一日方散。
又过了几日,二十五日,沈天福早辰起来同秀儿去沈氏房中请安奉茶毕,只听沈氏说,“孩儿,今日我要叫息妇陪我去净慈寺烧香还愿,也替你求一个万事顺遂,平安富贵。”
沈天福忙笑道,“既如此,便让管家永安随你每去替你每安排,有他在左右,孩儿也放心些。”又说笑了一会儿,沈天福便出门来与小厮庆儿骑马去彩帛铺上看了账目,后又去了天庆坊的生药铺。
刚进至生药铺中,便见三四个做公的公人在铺子内坐着,旁边李主管正在小心陪着说话。见沈天福进来了,那李主管赶忙迎上来对沈天福说,“这几位临安府做公的公人才将来至铺中,说有事要找东家……”
还未说完,只见那三四个坐着的公人之中一位看起来颇为精干的中年汉子大踏步向沈天福走了过来问,“你可是这天福生药铺的东家沈天福?”
沈天福拱了拱手道,“正是在下,不知道这位大哥找我有何事?”
那人随即也拱了拱手道,“咱家临安府提刑司使臣房殿直滕遵,因你牵涉了一件人命官司,奉了提刑司杨老爹钧旨,特拿你去问讯。”
话毕,也不管沈天福等人吃惊,往后挥了挥了手,于是便见他身后的几位公人不由分说上前来,将一条索子,扣了沈天福的颈,拖着就走。唬得店中李主管并众伙计作声不得,唯有小厮庆儿跪在地上拉着沈天福的腿不松手,口里直喊,“爹,爹……”
旁边一位做公的公人见状走过来,一脚将小厮庆儿踢开,推着沈天福出了门,往流福坊桥右的临安府提刑司衙门而去。
这里生药铺中一众人等哪里敢拦,等这几位公人推着沈天福去了,才忙商量这事该如何办才好?
小厮庆儿便说,“如今这事得赶紧回去让报与夫人得知,让她拿个主意。”说完后,也不等李主管说话,出门上马飞也似的回西通御坊的宅子中去。李主管则吩咐铺中伙计不许慌乱,照常做买卖,一面吩咐潘园去那临安府提刑司前打听些消息。
小厮庆儿到了宅中,才知晓原来今日夫人并家中大娘都去净慈寺烧香还愿去了。于是小厮庆儿出了门又上马往净慈寺赶去。到了净慈寺中,在大雄宝殿中找到了正在拜观音大士的沈氏。庆儿赶忙上前磕了头急急说道,“夫人,不好了,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