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却不答话,却走到床榻边弯下腰对躺在床上紧闭双眸的兰香说,“姐姐,你快醒了罢,何苦再捉弄姐夫,你不知姐夫都哭成甚样子了?”
沈天福听燕儿这么一说,不禁目瞪口呆,再转回头看躺在床上犹自紧闭双眸的兰香,几乎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话。不知她主仆二人到底在打甚哑谜。
正狐疑间,却见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兰香缓缓的睁开了一双美目,看着沈天福勾唇一笑,轻声道,“小冤家,可是心疼奴家要殁了,哭得这般模样?”
“你这是……”沈天福不禁骇然,心道,莫不是姐姐回光返照了,这便要去了?于是赶忙握住兰香的手一连声道,“姐姐……姐姐你这是竟要离我而去了么?你可有甚未了的心愿,小可一定为你达成,绝不食言!”
“噗!”这一次兰香笑出了声,伸出苍白的尖尖的手指在沈天福额头上一点娇声道,“你这呆子,竟是想我早一些儿殁了,你好再寻人么?”
沈天福握住兰香点她额头的手指,一时间愣住了,心中彻底没了主意。
小丫头燕儿见状便对犹自发愣的沈天福笑道,“姐夫,实话与你说了罢,姐姐这病是装出来的……”
“燕儿,你可说得是真话?你姐姐真的没有事么?”沈天福一听便赶忙转脸看着小丫头燕儿瞪大了眼问道,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
燕儿未语看了兰香一眼,见兰香点了点头方说,“自然是真的,我骗你则甚?姐姐怕你为她赎身时,那老虔婆漫天要价,因此上想出了这一条计策。”
“哦?”这一下沈天福更觉奇了便问,“想那老虔婆王氏是何等精明样人,你们怎能瞒过她的?”
“这还要从前几日说起……”于是燕儿在灯下便详详细细的将主仆两人如何定计,如何瞒过那老虔婆王氏的事对沈天福缓缓道来。
原来前几日,小丫头燕儿去街前相熟的生药铺中抓药时,回来告诉了兰香,说沈天福新开了一间生药铺子,兰香便料定沈天福将那生药铺打理停当后便会来院中接自己。
于是兰香便出重金让小丫头燕儿买通了那曾在太医院当直的胡太医,一面让他开些药与她吃,做出得了时疫垂死的样子来,一面又让那胡太医对老虔婆王氏说自己得了时疫,无药可医,让老虔婆早些备下后事。
那老虔婆听了胡太医的话,又见了兰香那似是得了时疫垂死的样子,便信以为真。果真一心想着要将兰香抬出去自生自灭。至今日,沈天福依约来院中接兰香,一切便都水到渠成了。
听完燕儿的一席话后,沈天福不由得大喜,抓起兰香的手用力握在手中喜出望外的含泪笑道,“原来如此,你不知今日我到院中时,听那老虔婆说你不好,这一日我都不曾吃下一些儿茶饭,心中伤心不已。你没有事便好,没有事便好……”
一面说着,一面眼角又滚下一痕泪来。
看沈天福喜极而泣,兰香水眸中也不禁浮上一层雾色道,“你这小冤家,奴这一世还想和你做个长久夫妻呢,哪里就能撇下你自个儿去了……”
灯下两人凝注对方,俱都欢喜不已。良久,沈天福又问,“姐姐,你这身上的病几时能好?要不明日再请个郎中来瞧瞧?”
兰香却摆摆手说,“那胡太医已然给奴家开了一张方子,说我若是想好时,便照这张方子煎药来吃,再将养个十天半月便能痊愈了。”
“好,明日我便让店中小厮按这方子煎药与你吃。你且在这里好好将养,待身子好了我再与你另寻个宅子。这里本是我暂时为你养病寻的一个住处,今日才布置起来,委实简陋了些。待过些日子你身子利索了,我每再做计较,你看可好?”沈天福笑望着兰香问道。
兰香让沈天福扶着自己坐起来,四面打量了一番才说,“这里倒是颇为宽敞整洁,在这里住下也无妨,最紧要的便是奴能在这里常常见到你。这比甚深宅大院都让奴更为欢喜。”
一提起深宅大院,沈天福心中便想起了老娘沈氏昨夜里说得那些话,又想起娘子秀儿那戚戚然的样子,一下便觉得心中莫名的有些添堵。
转脸又看到兰香那虽在病中但仍是容色动人的模样,还有那看着她的痴痴含情的水眸,便觉得心下一松,于是将兰香拥在怀中柔声道,“姐姐,今夜我便不走了,我每一起说说话儿罢。待明日我亲自为你抓药调养身子。”
“嗯……”兰香点了点头,任由沈天福将自己拥在怀中。今日今时,委实如在梦中一般,兰香只觉得自己靠在沈天福的肩头,才算是如无枝可栖的雀鸟一般有了巢,如风浪中的小帆一般靠了岸。
作者有话要说:兰香啊,兰香,偶爱这样的女子。
第二十回
次日,沈天福起来,便让店中小厮按兰香给自己的方子,煎药与兰香吃。因昨夜兰香说就住在这生药铺中方便见自己,便让人在这院子旁边另开了个角门,方便兰香和燕儿进出。又去买了个矫健的妇人名唤李氏的专在厨下听用。
一连忙了三四日,才将兰香在这生药铺中的诸样事情安排妥当。看看兰香的病势渐渐松了,脸上的病容也退了些。沈天福才想起已是有许多日不曾归家,于是这一日在兰香那里用过饭后,看看暮色四合,便嘱咐她好生吃药,早些歇息,自己辞了兰香和燕儿,径往西通御坊的宅子里来。
原来沈天福不曾回宅子的几日内,前两日沈氏还不曾过问。三四日后,晚饭毕,见新妇秀儿向自己请安奉茶时脸上都是一派郁郁寡欢的神色,便开口问道,“息妇,你官人这几日都不曾回来么?”
李秀儿低首轻声道,“回婆婆的话,官人他这几日想是新开了生药铺,铺子中忙碌才……”
沈氏本来在吃茶,听了新妇秀儿的话,便把手中的茶碗往桌上一搁,略有些不悦得道,“息妇也也不用替他遮掩,他铺子中忙碌,忙得竟是连家也不回了么?这可恨的小猴儿崽子,想是那日我不许她接那小贱妇儿来,他恼了,因此这几日故意的不着家,拿脸子给咱每瞧哩!”
话毕,又对身旁的梅五儿说,“五儿,你去把小厮永安叫进来,我要问他的话。”
梅五儿应了声“欸”,便往外面宅子中去寻管家永安。这里沈氏继续对李秀儿说,“你是咱每家的主家娘子,虽说现在这家由我这老婆子管着,但我终有老那一天,到时候这家还不是要交到你的手里么。如今你且学着如何管这内宅中的事。在房中时,你不要一味顺着他,他要个甚么你便许他甚么。我问你,那日他说要接个小贱妇儿来,你可是答应了他?”
李秀儿点了点头道,“嗯,那一日他说要接个相好的姐姐来。奴家想,官人年少貌端,又有本事在身,迎一个妾室本无可厚非。再说,你不许他这一时,难不成还能不许他一世?因此上奴便允了他。”
沈氏闻言不觉又气又笑道,“你这性子也忒好了些,那小猴儿崽子不知几世修得,讨得你做娘子。可恨他还不知足,竟日家朝秦暮楚,招蜂惹蝶,改不掉他那风流性子。”
见李秀儿不语,沈氏又说道,“息妇,若是以后你官人再对你说甚么接谁家小娘子的事,你就推到老婆子这里来,只说婆婆说了,迎谁进来,只要我允了你便允可好?”
李秀儿正欲答应,却见梅五儿领着那管家小厮永安进来了,便欲起身回避。谁知沈氏却说,“息妇,不妨事,这永安也算是自家人,你且坐下。”
看李秀儿依旧坐下,沈氏这才看着一进来便跪下向自己磕头的永安问道,“永安,你先起来罢,我且问你,这几日你爹都在哪里你可知晓?”
永安从地上爬起来躬身答,“回夫人的话,小的自管了这外宅中的事后,便不曾每日家随爹出去,因此并不知晓爹的行踪。”
沈氏闻言拍拍额头,自嘲似的笑了笑道,“老婆子老了,这记性却是不好了,竟忘了如今你不随他出去了。”复又问永安道,“永安,如今却是打发谁与你爹一起出去?”
永安赶忙答,“禀夫人,如今与爹一起出去的是新来的小厮庆儿。”
“五儿,你出去再把那小厮庆儿叫来。”沈氏吩咐道。梅五儿领命又出去把那小厮庆儿叫了进来。进来后沈氏依旧拿前番的话问他。
小厮庆儿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的道,“俺爹前几日出门前吩咐小的自行回宅,这几日爹没有回来,小的也不曾出去,因此并不知爹去了何处……”
沈氏一听便伸手在桌子上一拍,呵斥道,“贼奴才,要你来何用,每日家三茶六饭的养着你,却连伺候的主子在何处也不知。还不速速的与我出去将你爹寻了来。若寻不来时,少不得大板子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