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方窄窄的天地里长大,到了年纪嫁个精挑细选出来的夫婿,然后在后宅里相夫教子操持家事。几乎每个女子过得都是这样的日子。”秋瑶笑了笑,“这种一眼就能望的到头的日子究竟好不好,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害怕,我不愿意去尝试。我怕一脚踏进去就再也没办法脱身出来。”
花樊温声道:“我听二殿下提过,公主以文兰公主为榜样,志向远大,不囿于闺阁。”
“文兰公主……是啊,我羡慕她。”秋瑶叹了口气,看向花樊,“这么多年,不愿在后宅安慰度日的女子数不胜数。最终只有她成功了。”
“我知道她不完美。”秋瑶笑了笑,“但她在我眼中是英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公主不必妄自菲薄。”花樊说,“文兰公主虽珠玉在前,也绝不会掩盖公主的光芒。”
秋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那就借你吉言了!”
此时的花樊没想到,他的这句无心之言日后竟真的应验。而这场稍显生疏的对话冥冥之中也掀开了另一个故事的序幕。
然而那些终究是后事,此时仍旧风平浪静。但平静之下已经渐起暗流。
夜幕降临。
皇宫,逐水阁。
容妃笼着袖口,拎起茶壶为皇帝倒了杯水:“陛下用些茶。”
皇帝用手指在杯沿摩挲,垂眸思索。容妃默默守在一旁,而后轻轻走过去,不轻不重的为皇帝捏肩。
王公公站在门口守着。
里头静了很久,而后开始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王公公没心思偷听。眼见着天渐渐变暖,早晚却还是冷的,他这把老骨头不太顶用,一受风这双腿从骨头缝就开始疼。
好在秋杪前些日子送了一套护膝,虽说不能根治,用上之后也好了很多。
里头的谈话声时不时传出,将王公公的思绪拉回来。他默默叹了口气,心道如今这天色已经不是他这等人能看清的。
自个儿也只不过是个阉人,就算离风暴中心三十丈远尚且日夜担心,更别说趁机搅起浑水了。
外头有个小太监蹑着脚走过来,轻声道,“师父,你去歇会儿吧,我在这里守着。”
王公公摇摇头道:“无妨,你去吧。”
小太监待着不走,王公公拗不过他,只好答应,细细叮嘱一遍后才下去。
“您放心吧,我又不是没守过夜。”小太监笑道,“您放心回去就是了。”
他看着王公公离开,站在门边,有些好奇的看了眼屋子里头,而后眨巴几下眼睛发起呆来。
三日后,早朝。
胡樾站在群臣之间,低眉垂首,看似恭敬认真,实则在偷偷打瞌睡。
昨晚睡得有些迟,他半梦半醒的被弗墨拽起来,一路打着哈欠进宫。
早朝一向乏善可陈。胡樾人虽然身在殿中,心却一直留在床上,只等着将无聊的早朝挨过去,赶紧回家睡回笼觉去。
“陛下,臣有本要奏。”前头突然有大臣扬声开口,胡樾没什么兴趣,盯着地板开小差。
那人与他隔的挺远,说起话来抑扬顿挫。胡樾没在听他说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便觉得四周气氛不太对劲,有些疑惑的回过神来,就听那位大臣还在口若悬河。
“……这些年王尚书在礼部弄权贪墨谋私图利,简直是朝之蛀虫!臣搜集了一些罪证,都在此处,请皇上明查。”
那大臣双手捧起一份文书,皇帝向身边示意,王公公不敢耽误,赶紧将大臣手中的文书接过来呈给皇帝。
见皇帝接下文书,那位大臣继续道:“尚书大人虽为朝廷重臣,却不思进取,一味钻营,甚至结党营私,实在是让人寒心。”
王礽没有想到,原本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朝竟会祸从天降。他脑子飞快转着,实在是想不通这位与他几乎没有什么交集的御史大人为何突然要将矛头对准自己。
他心里一阵发寒。王礽承认自己的确圆滑世故,心里也存着些小心思,手上当然也不干净。
但他自认为自己还算收敛,没犯下大事儿,应该做的事也都本本分分的做,从没捅下过大篓子。
好端端的,这御史突然对付他算是怎么回事?
他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也不顾一把年纪了,上来就往大殿上一跪,接着就痛哭流涕起来:“陛下明鉴!臣多年为官,一直谨慎小心,仔细办事,不敢负陛下所托。不知御史大人为何要如此污蔑老臣!”
总之先打一通感情牌。他在官场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来皇帝也不会太不留情面。
皇帝拿着文书,随意看了几眼便合上了。
王礽的心里突然有些不妙的预感。
果然,皇帝神色不明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发难,直接将手上的文书砸到王礽的面前,“王礽,你好大的胆子!”
王礽没想到皇帝居然如此愤怒,脸上的血色一下褪了个干净,颤颤巍巍的跪伏在地上,哆哆嗦嗦道:“陛下,陛下息怒。”
群臣谁也不敢出声,都默默的跪了下来。胡樾跟着众人一起,低着头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现在太庆幸自己只是来打酱油的了。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眼前这位虽然还没到这地步,却也吓得人直哆嗦。
“你还有脸让朕息怒?!”皇帝毫不留情,“你若是拿剑把自己的脖子一抹,朕的气倒是能顺些。”
王礽这下一声都不敢出了。
“在朕眼皮子底下玩花招?”皇帝狠狠的拍了一下龙椅,“待会儿下了朝就给朕扒了这件官服!再拖到宫门口打五十大板!这帽子既然你戴不稳,那就别戴了!”
“陛下!”
王礽没想到皇帝居然连辩解和审问都不留,直接就处置了自己,心里已然恨毒了御史,同时却又有些不解,只道吾命休矣!
这场面,就连那位弹劾王礽的御史也没有想到。王礽是做了这些事不假,但毕竟也是朝中大臣,根基深厚,如此处理也不是太过妥当。
那御史想了想,开口道:“陛下,虽说王大人……”
他话刚出口,忽的望见了皇帝的表情和眼神,心里一下就明白了。
王礽有没有罪、有哪些罪都不重要。皇帝只是借个名正言顺的由头罢了。
他那文书里记了两页王礽与他人相互送礼的礼单,并上底下来的几份孝敬。王礽是个礼部尚书,官不小,但是礼部是个清水衙门,只比工部那群盖房建桥的好上些许。
这份东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王礽做事圆滑,向来不让人抓住大把柄,原以为这次能让皇帝敲打敲打他,谁知道皇帝居然发了这么大的火。
想到昨日自己收到的王礽贪污受贿的罪证,原以为是清肃朝堂的助推器,如今看来,却如同一个笑话。
自己只是皇帝选中的一杆枪。
他想着心里又有些疑惑。王礽有什么重要的,值得皇上废这样一圈功夫,甚至要借自己来除掉他?
想不通。
他这么想,却仍旧顶着皇帝的目光将话说完整:“……王大人违越国纪,但就这样处理似乎有些草率了。”
王礽在他开口时也用余光盯着皇帝,此时见皇帝如此反应,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他心里一阵绝望,却听太子突然开口。
“父皇。”秋既恭声道,“御史大人说的有理。,王尚书犯下大错,这固然需要严惩;让您如此愤怒,更是死不足惜。只是国有国法,只有将王礽投入大牢,受御史台和大理寺审查定罪,依律定夺,这才能让百姓信服律法,同时也能让为官之人警醒。”
太子一番话情真意切,众人都等着皇帝定夺,却见皇帝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慢慢踱步,走到秋既面前。
“父皇……”
“太子。”皇帝开口,“朕倒是不太清楚,什么叫国有国法?”
他看着秋既,“听太子的意思,是朕不配对王礽定罪了?”
太子愕然抬头:“儿臣并非……”
皇帝一脸踢在太子身上,暴怒道:“三番四次的顶撞朕,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还是说,”他顿了一下,“在太子心里,皇帝已经不再是朕了?”
“儿臣绝没有这种想法!”太子慌忙解释,“父皇乃九五至尊,儿臣……”
皇帝看着秋既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温情,“你,从今天开始,给朕滚回东宫思过,不准踏出宫门一步!好好想想什么是君臣,什么是父子!”
“父皇……!”
“陛下……!”
“够了!”秋杪与胡樾同时出列开口,皇帝却根本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谁若是求情,便和这逆子一样,都给朕滚回去。”
秋杪与胡樾对视一眼。秋杪太清楚皇帝的性格了,知道此时再说无异于火上浇油,便只好闭嘴,轻轻摇头。
胡樾在心里叹了口气。
皇帝的视线从秋杪身上扫过,而后在胡樾那里停了一会儿,最后看向王礽,干脆利落的赏了他一脚:“去牢里待着,好好给朕反省!”
“是!”王礽趴在地上,听着皇帝的脚步声渐远,心里只剩下一阵绝望。他算是看出来了,皇帝今天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他而发火。这阵仗明摆着是为了收拾太子的,只怪他太倒霉,满京城的烂柿子偏偏挑中他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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