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听见……”花樊起了个话头,胡樾立刻叫道,“别说了!”
“……你说你……”
“别!别说!”
“……喜欢我?”
花樊不紧不慢的将胡樾的话重复一遍,还饶有兴致的观察胡樾的表情。
胡樾刚才面对江崇逍时,脸皮比城墙还厚,如今却是一片断壁残垣,不顶用了。
“别说了!”胡樾只觉得此时此刻简直要登上他人生最尴尬时刻的榜首,“我真的开玩笑的!”
花樊眉头皱了起来:“这么急于撇清关系,你的意思是……我不值得人喜欢?”
胡樾:“……”大兄弟,您这脑回路恕我真的跟不上。
胡樾一脸目瞪口呆,被花樊噎的说不出话来。花樊欣赏了一会儿胡樾的表情,这才慢悠悠的开口道:“别紧张,开玩笑的。”
“我走了。”胡樾一脸冷漠,“再见。”
——
各仁达珠相当能沉得住气,眼见着望春久攻不下,便分兵向东,同时从望春北侧与东侧入手,企图以此试探出守卫的薄弱点,乘机突破望春。
江崇逍和阙之杉领兵而去,秋杪带着两万人守着西部缺口,余下胡樾和花樊坐镇望春,与各仁达珠对峙。
胡樾的袖箭被用了个干净,袖弩的弓弦也磨损的厉害。
这原本也是花樊送他的,用成了这幅德行,他便又给了花樊,托他找人帮忙修一修。
他的武艺在归云山打了底,又师承禁军统领邓扩,最后结合着自身的特点不断练习,更是下了苦功夫学了轻功,比起邓扩的沉稳多了些灵巧飘逸,也更擅长轻便的武器。
惯常用的薄剑自然不离身,现在没了袖弩,花樊便又给了他一把弓。这弓不似一般铁弓弓身沉重,但想拉开弓弦却颇需力气。
胡樾试了几把,适应一番后也用的挺顺手。
花樊在城楼凝眸而立,手中弓拉的圆满,勾住弓弦的手指纹丝不动,面容冷肃。
初秋,风大日头紧。
胡樾□□一匹神驹气势非凡,身着玄色铠甲,身后披着的猩红披风被风扯起,一手挽弓一手闲闲控马,只身一人从厚重城门中踱出。
往前进了约有五十步,胡樾回身瞥了眼城墙,余光中花樊的身影沉默而坚定,他心下安定,转头面对草原军队。
“各仁达珠!”胡樾朗声道,“年节一别,没想到今日又得相见。怎么,不出来说句话吗?”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不用怕,就我一个人出来了。你们这么多人呢,放心,我打不过你们的!”
“再说!”胡樾抽出剑挽了个剑花又立刻将剑收回剑鞘,“我胡樾堂堂男子汉,最是怜香惜玉的主,从不欺负姑娘家!”
胡樾话音刚落,望春城城楼上守卫士兵们轰然大笑,就见花樊都弯了嘴角。
草原那边有些骚乱,显然被胡樾这些插科打诨的话激着了。胡樾刚想继续开口,就见对面突然直直飞来一支箭。
这支箭带着迅雷之势,速度奇快,仿若避无可避,然而胡樾却比它更快,当即拧腰旋身;同时拿起身侧佩剑,并未脱去剑鞘,而后手腕翻动,似是随手一敲,那箭却登时一歪,钉在了五步开外的地上。
同时,草原那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就见花樊手上弓箭已空。
“留你只左手。”花樊冷冷的说,“长点记性。”
“下次放箭看准点,”胡樾看了看自己的剑鞘,“我这剑鞘上头可是嵌了玉石的,千万不能磕掉了!”
“噗!”
大梁那头有人没忍住,噗的一下笑了出来。
胡樾没有回头,随手抽出五支箭,张弓射出,那箭一支接一支,咄咄钉在离草原军不过丈余的地面,仿佛在地上画了条界线出来。
“我们将军这人,眼神挺好,但脾气挺差。”胡樾吊儿郎当的说,“各位多担待些。不然疼在各位身上,我这心里也不大舒服。”
正所谓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嘛,胡樾心里默默把话补齐。
草原那头听不懂胡樾的话外音,大梁这边却是心照不宣,又是想笑又是觉得畅快。
当初他们在城下用话激得范老将军犯下大错,直接导致北境连失六城;如今胡樾这般明朝暗讽夹枪带棒还回去,当真是让人解气!
胡樾一夹马肚,又往前踱了几步。
“各仁达珠!”胡樾突然挺立腰板正色道,“我胡樾今日未带一兵一卒,独自出城,便是敬你也是个巾帼女将,如今你身领大军,却连见我这孤身一人的胆量都没有了吗?!”
几万人齐聚一地,却只听见胡樾一个人的声音。
几息过后,草原军默默往两边分开,各仁达珠骑着马走到阵前,面对胡樾。
“你想说什么?”各仁达珠问。
“别这么紧张。”胡樾笑了起来,手指摩挲了几下弓弦,“半年前我们还在一起过了年——我大梁宫宴好吃吗?喜欢的话我找厨子做了给你送过去。和宫里的是比不了,但都是大梁风味,包你满意。”
各仁达珠不搭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胡樾继续道:“当时你与你们王来我大梁借粮,皇上仁慈,又考量到草原一向与我大梁互为友邦,二话不说就给了——各仁达珠将军,我大梁的米好吃吗?!这半年吃完了没?还是这次行军也带上了?!”
“我大梁寒日借粮,你草原六月点兵。都说草原人最为义气豪迈,”胡樾道,“如今我胡樾算是见识到了。当真是‘一报’还‘一报’!”
“各位回家之后,教育孩子知恩图报大可拿自己做的事举例子!”胡樾冷哼一声,“希望各位的后代都能青出于蓝,等你们老了以后,好好的‘孝顺’诸位!”
草原那边开始有些骚动,各仁达珠伸出手制止,对胡樾说:“你就为了说这些?”
“自然不是,这些不过叙旧罢了。”胡樾笑了,“当日各仁达珠公主与我大梁三公主那一场对决可谓精彩。只可惜秋瑶自小在宫中长大,不比公主南征北战,最后只勉强战了个平局。”
这话明摆着是要打她的脸。各仁达珠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胡樾将弓与箭篓放稳,与各仁达珠对视,而后道,“胡樾不才,亦想与公主比试一场!”
他说着又开始嘴欠:“公主放心,这绝对不是比武招亲,不用担心嫁给我!”
飞铙
“胡少爷伶牙俐齿,我是个粗人,比不了。”各仁达珠压住心里的火气,紧了紧手中长‖枪,“多说无益,请。”
阳光刺眼,胡樾眼睛微眯,抽出剑斜斜横在胸前,收了脸上的笑,竟也十分沉稳。
“请!”胡樾话音刚落,各仁达珠率先出了手,猛夹马肚朝胡樾冲了过去,手中长‖枪翻转,直直冲上胡樾门面。
胡樾侧身避开,同时松肩沉肘用剑格挡。只听“铮”的一声,长‖枪与剑身相撞,震的两人虎口微麻。
一招不成,各仁达珠立刻变刺为扫,顺着胡樾的剑滑过去。
胡樾手腕翻动,四两拨千斤的轻轻一推,阻住各仁达珠来势;同时欺身而上,剑刃带着一道银芒,“刷”的一下逼近各仁达珠双眼。
各仁达珠瞳孔微缩,当即立断放弃进攻,回手防住门面。
四周围观士兵皆屏息注视。万人之中,两人一时间难分伯仲,战的酣畅淋漓。
西北,龙城。
“热吗?”胡涟走到尤桓背后,“回来歇歇吧。”
“还行。”尤桓蹲在地上磨东西,胡涟凑过去看,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胡涟性格平和细心,又因为花晋的关系和尤桓自身,对他比别人更上了份心。经过这半年的相处,尤桓嘴上虽不说,心里已经把她当成自己姐姐一般看待。
“武器。”尤桓制止胡涟触碰,“小心,别碰,容易割到手。”
“这东西我倒是在书上见过类似的,叫飞铙,投掷暗器。但你做的又和那些不一样。”胡涟觉得新奇,也不顾及自己的形象,蹲下看着尤桓磨刀刃。
“我不清楚它叫什么。这是我们那里打猎用的,当地人都叫环镖。”尤桓解释道,“用这个可以打到树上的猎物,不能靠太近的也可以用这个。”
尤桓做的这个东西约比掌心大些,中间有约两指大的圆环,圆环四周伸出四个薄刃,像是插着四把小型的柳叶刀。四把刀刃都向一个方向倾斜,看起来形状像是太阳的简笔画。
除去他手上的这把,尤桓身边整齐的排着一大排,胡涟略数了一下,一共二十四把。
“好了。”尤桓磨好,吹了吹灰,然后伸出三根手指一勾,勾着圆环把这一大堆东西拿到手上,站起来蹦了几下。
胡涟看着他,尤桓有些不好意思:“腿麻了。”
“蹲这么长时间,腿不麻才是怪事。”胡涟笑了,而后问,“不试试吗?”
尤桓于是点点头,从左手拿下来一把,右手食指穿过圆环,拇指一弹,食指轻轻晃着,那飞铙便在他指尖飞快的转了起来。
对面是棵大树,尤桓凝眸看去,而后手指突然发力,就见那个枚飞铙飞旋而去。
“嗖”的一阵破空声响,那飞铙一路流星般旋着割断树枝,而后“夺”的一声钉在树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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